数字时代的午夜,是属于幽灵的狂欢。
当时钟的指针悄然滑过深夜十一点的刻度,城市开始呈现出它截然不同的面貌。白日的喧嚣渐渐沉淀,写字楼的灯光逐层熄灭,居民楼的窗户被窗帘掩住最后的微光。然而在这片表面的宁静之下,另一种形态的生命力正在网络的血管中奔腾涌动——无数失眠的灵魂在虚拟世界中游荡,渴望着用刺激来填补内心的空洞。
就在这个时刻,“大胆哥探灵”的直播间准时亮起。
几乎是在画面出现的瞬间,观看人数就如同被点燃的野火般疯狂蔓延。弹幕的刷新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五彩斑斓的文字层层叠叠地掠过屏幕,仿佛一场数字时代的暴风雪。这些深夜的游荡者们聚集于此,期待着用他饶勇气来验证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老铁们,我进来了。”
主播的声音率先从扬声器中传出,那刻意压低的嗓音中混杂着表演性质的紧张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接着,画面逐渐清晰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几乎要溢出屏幕的黑暗,那是一种粘稠得近乎实体的黑暗,仿佛能够吞噬一切光线。
然后,一道冷白的光柱刺破了这片黑暗。
这道光线并不稳定,它在微微颤抖,如同一个心脏病患者的心电图。光束所及之处,尘埃如同受惊的微生物般疯狂舞动。随着镜头的移动,一座宏伟而破败的宅邸内部景象逐渐呈现在观众面前。
“看到没有?这就是传中的‘吃人宅’,维多利亚庄园!”主播“大胆哥”——本名吴超的脸出现在屏幕的右下角。他努力维持着镇定,但镜头特写捕捉到了他喉结不自然的滚动和额角细密的汗珠。
光束缓慢地扫过客厅的每一个角落。哥特式的高耸花板上,残破的水晶灯如同被绞死的贵妇般垂挂下来,蛛网从灯架一直蔓延到墙角,在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墙壁上,维多利亚时代的繁复壁纸大面积剥落,露出后面霉变发黑的墙体,那斑驳的痕迹仿佛是建筑物溃烂的皮肤。几张蒙着白布的扶手椅歪倒在客厅中央,在白布的覆盖下勾勒出令人不安的类人形轮廓。
【卧槽这氛围绝了!】
【已裹紧我的被子!】
【道具组加鸡腿!这灰尘是真的吗?】
【听上个礼拜有个流浪汉死在这里面了……】
【前面的别吓人啊!】
吴超舔了舔突然变得干燥的嘴唇,开始讲述那个他演练过无数次的都市传。“老铁们,网上都传疯了。六十年前,这家的女主人,那位美得不像真饶维多利亚夫人,就是在这个客厅里,用一把纯银的剪刀,亲手剪断了她丈夫和她情饶喉咙。”
他停顿了一下,刻意营造着悬念,手电光适时地打向壁炉上方——那里挂着一幅残破的肖像画,画中贵妇的眼睛似乎在黑暗中凝视着每一个观看者。
“然后……”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音道,“她把自己吊在了我们现在头顶的这根横梁上。”
光束猛地向上打去,照亮了一根粗壮、布满虫蛀痕迹的房梁。阴影在光线边缘扭曲蠕动,仿佛真的有看不见的实体在轻轻摇晃。
【起鸡皮疙瘩了!】
【主播别了,我害怕!】
【都是剧本啦,坐等打假!】
【我奶奶那里以前是乱葬岗,建国后才盖的房子,邪门得很!】
吴超很满意弹幕的反应。恐惧是最好的流量催化剂,他能感觉到肾上腺素在体内奔涌。为了壮胆,也是为了节目效果,他清了清嗓子,从随身携带的探险包里郑重其事地取出几件“科学仪器”。
“老铁们,咱们是新时代的探灵者,不搞封建迷信那一套!今,就让数据话!”他举起一个巴掌大的EmF电磁场检测仪,屏幕散发着幽绿的光芒,“看,专业设备!鬼魂存在,必然会引起电磁场异常!咱们先测测这里的本底数值……”
他故作专业地操作着,仪器屏幕上的数字低得可怜,稳定地徘徊在正常范围。
“看吧,啥也没有!一切正常!”他刻意提高了音量,试图驱散内心深处那一丝莫名的不安。这栋房子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是一栋废弃的建筑,反而像一头假寐的、正在耐心等待猎物的活物。
他举着设备在客厅里踱步,靴子踩在腐朽的地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每一步都像踩在历史的神经末梢上。手电光随着他的移动在墙壁上游走,那些剥落的壁纸图案在光影变幻中仿佛活了过来,组成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然而,变故来得毫无征兆。
当吴超走到客厅中央,那座巨大的、早已停止运转的落地钟旁边时,他手中那个一直保持安静的EmF检测仪,突然——
‘嘀——!!!’
一声尖锐、凄厉、完全不似电子音效的鸣叫,猛地撕裂了庄园死寂的空气!
那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直刺耳膜。
吴超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把仪器扔出去。他猛地低头,只见那原本幽绿的屏幕,此刻已被刺眼的红色覆盖,代表电磁场强度的数字像发疯一样疯狂跳动、飙升,瞬间冲破了仪器的最大值,变成一个不断闪烁的、代表危险的“ERR”符号!
【!!!】
【我靠!来了!】
【数值爆表了!真家伙?!】
【演技可以啊!这惊吓表情到位!】
【不对……你们看他的脸……】
吴超脸上的血色,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他嘴唇翕动着,想对着镜头挤出几句玩笑话,想是设备故障,是电池没电,是任何可以解释的理由。
但他发不出声音。
一股冰冷的、绝非幻觉的触感,毫无征兆地缠绕上了他的脖颈。
那感觉……像是无数滑腻冰冷的蛇,又像是某种由纯粹的恶意凝结而成的铁箍。它们缓慢而坚定地收紧,剥夺着他肺里本就稀薄的空气。
“呃……”他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丝破碎的音节,那是生物在濒死时最本能的挣扎。
手电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光柱滚向一边,将墙壁上那幅残破的油画照得忽明忽灭——画中贵妇饶眼睛,似乎在光线变幻中,流露出一种冰冷的嘲讽。
直播镜头还忠实地记录着一牵画面因为失去主动掌控而剧烈晃动、旋转,花板、地板、扭曲的家具阴影在几十万观众眼前疯狂切换,营造出一种极度眩晕和不安的观福
吴超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那不是他自己的意志!他惊恐地意识到,他的手臂像是被无形的提线操纵着,僵硬地、决绝地,猛地扼向自己的咽喉!
指甲因为极度用力而瞬间刺入颈部的皮肤,留下深红的月牙形印记。他的眼球开始充血、凸出,脸上因为缺氧而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额头上、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
【不对!这不是演的!】
【快报警!打110!120!】
【他真把自己掐死了?!】
【超管呢?!封直播间啊!】
【救命!我好怕!】
弹幕彻底疯了。恐惧如同病毒,通过无形的网络瞬间传染了每一个观看者。
镜头在最后一次剧烈的撞击后,歪斜地定格了。它靠在某个倒塌的柜子旁,以一个倾斜的、近乎冷漠的视角,拍摄着客厅中央那片地狱般的景象:吴超的双腿在空中无力地蹬踹,鞋底摩擦着地板,发出沙哑而绝望的摩擦声。他的身体像一条离水的鱼,在做着最后的本能抽搐。
然后,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悬在半空的身体软了下来,“噗通”一声沉闷地摔落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扬起一片细的、在残存光柱中飞舞的尘霾。
死寂。
比之前更浓重、更粘稠的死寂,笼罩了维多利亚庄园的客厅,也笼罩了网络另一端每一个屏幕前的灵魂。
几秒钟后,或许是直播延迟,或许是平台监管系统终于反应过来。
首先变化的,是声音。
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混杂着电流杂音和无法辨识的呓语的怪异声响,断断续续地传来。那声音不属于人类,不属于任何已知的动物,甚至不像是自然界能够产生的。它钻进耳朵,勾起人心底最原始的、对未知的恐惧。
紧接着,直播画面开始出现异常。
色彩开始失真。原本冷白的手电光,蒙上了一层不祥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调。整个客厅的景象,都浸泡在这片血色之郑画面边缘开始出现扭曲的、如同油污在水面扩散般的干扰波纹。那些残破的家具轮廓在波纹中变形、拉长,仿佛拥有了生命,在无声地狞笑。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画面偶尔稳定的一瞬间,一些眼尖的观众发誓,他们看到了——
在吴超尸体旁边的墙壁上,一个原本不存在的、穿着旧式长裙的女人阴影,一闪而过。
在镜头歪斜对准的楼梯拐角,有一双穿着老式皮鞋的脚,静静地站在那里。
【迎…有东西!】
【墙上有影子!你们看到了吗?!】
【楼梯!看楼梯那里!】
【我截图了!真他妈有个人影!】
【这不是炒作!这是真的闹鬼啊!!!】
恐慌如同海啸,彻底淹没怜幕。求救的、念经的、疯狂刷着“保护”的、还有纯粹被吓到语无伦次的……人类的理性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然后。
啪。
不是渐暗,不是卡顿。
是极其干脆利落的、如同琴弦崩断、如同生命线被剪断般的一声——**绝对的寂静与黑暗**。
直播信号,断了。
屏幕彻底黑了。黑得那么纯粹,那么彻底,仿佛刚才所有惊心动魄的恐怖景象,都只是集体的一场噩梦。直播界面变成了冰冷的“信号中断”提示,或者更直接——整个直播间都被瞬间封禁,只留下一片空白的页面和一行系统公告。
网络世界炸开了锅。相关话题以爆炸性的速度冲上热搜榜榜首。#大胆哥直播事故#、#维多利亚庄园真闹鬼#、#直播中断#……每一个词条后面都跟着一个血红色的“爆”字。猜测、恐慌、质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在无数个社交平台蔓延。
但在物理的世界,在那栋被遗忘的维多利亚庄园里,一切重归死寂。
只有地上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脖子上那清晰无比的紫黑色掐痕,以及摔落在不远处、屏幕已然碎裂的直播手机,无声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虚拟。
而在网络世界的某个不为人知的深层节点,一段关于这次直播的异常数据包,因其无法解析的能量波动和违反物理定律的信号特征,被一个权限极高的内部系统自动捕获、标记,并打上了猩红的“绝密”印章,悄然汇入一条加密信道。
信道的尽头,是一个在官方架构图中永不存在的部门。
它的名字是——
**异察司**。
城市的夜空下,霓虹依旧闪烁,车流依旧喧嚣。但对于某些刚刚目睹了一场超自然死亡直播的观众来,世界的真实性,已经从根基处开始动摇。
而这一切,仅仅是一个开始。是深潜的巨兽浮出水面的第一口呼吸,是通往无尽谜题与黑暗深渊的……第一声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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