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有重量的。
楚抱着昏迷的花梦瑶坠落时，能清晰感觉到那股压迫釜—像是被浸在粘稠的墨汁里，连呼吸都要耗尽力气。残碑印记在胸口发烫，勉强撑开一道护罩，却仍抵不住空间乱流的撕扯。
“咳……”他喉头腥甜，左臂的伤口因过度催动灵力，金色的血液已经凝固成痂，每一次心跳都扯得生疼。
不知过了多久，“噗通”一声闷响。
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没有传来。楚睁开眼，发现自己跌坐在一片冰凉的岩地上，身下是细碎的荧光粉末。怀中的花梦瑶双颊凹陷，睫毛凝结着霜花，呼吸轻得几乎察觉不到。
“瑶儿……”他颤抖着探了探她的鼻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这里是一处巨大的地下空洞。穹顶镶嵌着幽蓝晶石，光线冷得刺骨。空气里飘着硫磺与腐铁混合的腥气，远处传来细碎的“咔嚓”声——像是骨头摩擦的动静。
楚猛地抬头。
黑暗中，两点猩红的光芒亮起。紧接着，是第三点、第四点……成百上千的双瞳在阴影里浮现，像极了毒蛇的信子。
“嗷——”
一声尖啸撕裂空气。一头形似腐狼的怪物从阴影里扑出，獠牙上挂着涎水，直取花梦瑶的脖颈！
楚本能地将花梦瑶护在胸前。焚剑自动出鞘，残碑印记的金光顺着剑脊流淌，劈出一道半丈长的光弧。
腐狼怪撞在光弧上，发出烙铁入水的“滋啦”声，瞬间化为黑灰。
但更多的怪物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形态各异：有的长着蝙蝠翅膀，有的生着蝎尾，最骇饶是一具披甲的骷髅，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幽蓝鬼火。
“吼！”
骷髅战士举起锈蚀的长矛，矛尖凝聚着黑雾，直刺楚心口！
楚横剑格挡。“当”的一声，火星四溅。骷髅的力量大得惊人，震得他虎口发麻。更诡异的是，被震飞的骷髅并未消散，反而扭曲着重组，再次扑来。
“这些是怨骨兵。”
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楚抬头，看见月姬悬在洞窟上方，白衣胜雪，月光在发间流转。她指尖捏着一枚银铃，铃声所及之处，怨骨兵的动作明显迟缓。
“月姬！”楚松了口气，“你怎么来了？”
“你带着瑶儿的残魂闯我月神族禁地，我岂能不来？”月姬语气淡漠，却抬手撒下一把银粉。银粉落地即燃，化作幽蓝火焰，将最前方的怨骨兵烧成飞灰。
楚这才注意到，月姬脚下踩着一轮月轮虚影，每转动一圈，周围的空间就稳定一分。
“先带瑶儿走！”他喊道，“这些怨骨兵源源不断，拖下去必死！”
月姬没话，银铃轻摇。洞窟上方裂开一道月华通道，直通穹顶的星海。
楚抱着花梦瑶冲向通道。怨骨兵紧追不舍，却被月轮虚影挡在身后，无法靠近。
穿过通道的瞬间，刺目的星光涌入眼帘。
这里是月神族的星海圣地。无数星辰在脚下流淌，组成一条璀璨的星河。远处悬浮着一座水晶宫殿，殿门刻着“永眠”二字。
“进去。”月姬率先踏入宫殿。
楚跟进后，殿门轰然闭合。
“你……”他刚要质问，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石床上，花梦瑶的魂魄正被一缕幽蓝鬼火缠绕。那鬼火形如婴儿，正贪婪地吮吸着她的生机。
“是幽冥大长老的残念。”月姬面色凝重，“引魂箭上的咒印太深，已经侵入她的神魂。”
楚只觉心头一揪。他蹲在石床边，伸手触碰那缕鬼火。鬼火立刻暴躁地扭动，发出尖啸。
“别碰！”月姬抓住他的手腕，“它会吞噬你的灵识。”
楚盯着花梦瑶苍白的脸：“必须救她。”
月姬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枚月魄珠。珠子泛着柔和的白光，靠近花梦瑶后，那缕鬼火竟发出畏惧的嘶鸣。
“这是我用始祖月泪温养的本源珠。”月姬将珠子按在花梦瑶眉心，“能暂时压制残念，但要彻底清除……”
“需要怎么做？”楚急切追问。
月姬看向他，眼神复杂：“用你的破界血脉，引九荒本源，为她重塑神魂。”
楚一怔。
“这会让你彻底失去破界血脉。”月姬声音很轻，“从此再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甚至可能……”
“会死吗？”楚打断她。
月姬点头：“成功率不足三成。稍有不慎，你会和她一起魂飞魄散。”
石床上，花梦瑶的睫毛动了动。她在梦中呢喃：“楚……别走……”
楚握住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想起雪国雪原上，她替他包扎伤口时的模样；想起太玄门摘星台上，她为他挡箭时的决绝；想起万骨原那场大火，她最后望向他的眼神。
“我学破界血脉，不是为了长生。”他望着月姬，目光坚定，“是为了守护该守护的人。”
月姬望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释然，有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好。”她轻声道，“我助你。”
她双手结出繁复法印。星海圣地的星辰开始震颤，万千光点从穹顶坠落，注入石床四周的水晶阵。
花梦瑶的身体渐渐悬浮，周身被星辉包裹。楚能感觉到，她的生机在缓慢回升，但那缕幽冥残念也在疯狂反扑。
“开始了。”月姬提醒，“用残碑印记引导你的血脉，注入她的神魂。”
楚深吸一口气，催动残碑印记。金色的血脉之力从胸口涌出，顺着他的手臂注入花梦瑶体内。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那感觉像是千万根钢针在扎他的经脉，又像是被丢进熔炉焚烧。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花梦瑶的眉心泛起金光。那缕幽冥残念发出凄厉的尖叫，试图挣脱月魄珠的压制。
“坚持住！”月姬喝道，“它在害怕你的血脉！”
楚咬牙坚持。他能看见，花梦瑶的神魂在星辉中舒展，像一朵被冻僵的花，正慢慢绽放。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幽冥残念被净化时，花梦瑶的身体软软落下。月姬接住她，探了探她的脉搏，长舒一口气。
“成了。”她看向楚，眼中闪着水光，“你差点就……”
“我答应过她。”楚摸了摸花梦瑶的脸，“要带她看九荒的花开。”
月姬没接话。她望着窗外翻涌的星海，轻声道：“你可知，始祖当年为何选择下界？”
楚摇头。
“因为她见过长生殿主的真面目。”月姬转身，“他要给众生永生，却把他们变成了没有喜怒哀乐的傀儡。瑶儿……和你一样，都是不肯屈服的人。”
楚望着怀中熟睡的花梦瑶，忽然懂了。
所谓长生，从来不是长生殿主许诺的永生。而是像这样，能为一个人拼尽全力，能看着她平安喜乐，能在她需要时，成为她的依靠。
“月姬。”他轻声，“谢谢。”
月姬摇头：“该谢的是我。始祖的传承里，从未提过‘守护’二字。是你，让我记起了月神族的初心。”
她走到殿门前，推开一条缝。外面，幽冥深渊的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他来了。”月姬声音凝重，“幽冥深渊的主人，被你的血脉气息引来了。”
楚将花梦瑶交给月姬，站起身。焚剑自动落入手中，残碑印记在胸口亮如烈日。
“来得正好。”他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我倒要看看，这深渊的主人，有多大的能耐。”
殿门缓缓打开。
黑暗中，一双猩红的眼睛缓缓睁开。那不是怪物，不是怨魂，而是一种更古老、更强大的存在。
“破界者的血脉……月神族的圣女……”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星海，“真是……一顿丰盛的晚餐啊……”
（第二卷 第289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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