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冷得像刀。
吹过紫禁城冰冷的琉璃瓦，吹过慈宁宫沉寂的庭院。
韦宝站在风中，却觉得心里有一把火在烧。
一把名为“贪婪”和“焦虑”的火。
慈宁宫寿宴那晚的经历，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太后憔悴的面容，康熙探究的眼神，尤其是那个幽灵般的老太监李公公，还有那两个太监低语中透露的“经书”和“德子之死”……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镶白旗的《四十二章经》，就在慈宁宫。但它不是一件死物，它是一个漩涡的中心，牵扯着宫闱秘辛，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强取？那是找死。慈宁宫戒备森严，那个李公公的武功，深不可测。硬闯的结果，只会像那个消失的德子一样。
必须智取。而且要快。夜长梦多，谁知道这深宫之中，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那本经书？
他想到了建宁公主。
那个心理扭曲、却又对他产生了病态依恋的公主。她是眼下唯一能自由出入慈宁宫，而又不会引起太多怀疑的“钥匙”。
如何用这把钥匙，打开那把危险的锁？
韦宝眯起了眼睛，市井的智慧开始飞速运转。谎、演戏、利用人心，这是他最拿手的本事。
他找到建宁公主，不是在绛雪轩，而是在御花园一个僻静的角落。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和虔诚。
“公主，”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那日太后寿宴，奴才见太后凤体违和，精神不济，回府后是坐立不安，食不知味啊。”
建宁公主正把玩着一朵刚摘下的牡丹，闻言瞥了他一眼：“哟，难得你这么有孝心。”
“奴才对太后、对皇上、对公主，那是一片赤诚！”韦宝指誓日，随即话锋一转，“奴才听，太后宫中供奉着一本高僧开过光的《四十二章经》，有安神定魂、祈福消灾的无上妙用。奴才斗胆，想向太后恳请，借经书一观，虔诚抄录一份，日夜为太后祈福。只是……奴才人微言轻，实在不敢唐突开口……”
他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建宁公主的反应。
建宁公主果然来了兴趣。她喜欢这种带影神秘”色彩的事情，更喜欢能显示自己能力和特权的机会。她把牡丹花一扔，拍手道：“这有什么难的！一本经书而已！太后最疼我了，我去帮你要来！就算要不来原籍，我带你去慈宁宫佛堂亲眼看看，总行吧！”
韦宝心中狂喜，面上却愈发恭敬：“这……这如何使得？岂不是劳烦公主大驾？”
“不劳烦！正好我也想去给太后请安了！”建宁公主兴致勃勃，仿佛即将进行一场有趣的冒险，“你等着，我这就去！”
过了两日，建宁公主果然兴冲冲地来了，脸上带着得意：“搞定啦！我跟太后了，你想借经书抄录祈福，太后夸你有孝心呢！准了！不过经书不能带出慈宁宫，只能让你在佛堂里看一个时辰。走吧！”
韦宝的心“咚咚”直跳。关键时刻来了！
他随着建宁公主，再次踏入慈宁宫。这一次，是白。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幽深的宫苑，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压抑。宫人们依旧沉默，眼神警惕。
太后依旧在寝宫静养，并未露面。建宁公主熟门熟路，直接带着韦宝穿过几重殿宇，来到一处僻静的佛堂。
佛堂不大，却极其精致。紫檀木的佛龛，鎏金的佛像，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经书并未供奉在明处。建宁公主屏退了随侍的宫女，走到佛龛后，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轻轻一按，一块木板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个紫檀木雕花的经匣。
“喏，就是这本了。”建宁公主取出经匣，递给韦宝，“太后平日念的就是它。”
韦宝双手接过经匣。匣子入手微沉，带着紫檀木特有的凉意和香气。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开匣盖，里面静静躺着一本经书。白色绸缎的封面，上面用金线绣着《四十二章经》四个字，崭新，却透着一股古意。
是它！就是镶白旗的经书！
韦宝强压住立刻将其揣入怀中的冲动，假装虔诚地、心翼翼地翻开经书。书页是上等的宣纸，字迹工整，是普通的佛经内容。他一边慢慢翻阅，一边用身体挡住建宁公主的视线，手指在书脊和封面内侧轻轻摸索。
果然！在白色绸缎封面的夹层里，他摸到了一块硬硬的、薄薄的东西！
羊皮碎片！就在里面！
现在，只差最后一步——调包！他怀里，揣着苏荃精心仿制的经书，外观几乎一模一样，用之前的真经书改的，足以以假乱真。但需要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建宁公主视线离开的瞬间。
时间一点点流逝。韦宝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建宁公主就在旁边看着，他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准备冒险一搏时，佛堂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宫女惊慌的声音：“公主！公主！不好了！太后……太后娘娘刚才起身时，忽然头晕，差点摔倒！”
建宁公主脸色一变：“什么？母后怎么样了？”她到底是关心太后的，立刻转身就要往外走，但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韦宝和那本经书，犹豫了一下。
韦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立刻做出比建宁公主更焦急、更忠心的样子，催促道：“公主！太后凤体要紧！您快去看看！经书……经书奴才已经看得差不多了，这就收好放回原处，绝不敢有误！”
建宁公主见他如此“懂事”，点零头：“那你快点收好出来！”完，便急匆匆地跟着宫女往寝宫方向去了。
佛堂里，瞬间只剩下韦宝一人！
机会！
韦宝像一只扑食的猎豹，动作快得带出了残影！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仿制经书，几乎在同一时间，将真经书从经匣中取出，塞进怀里，再将仿制品放入经匣，盖好盖子！整个调换过程，行云流水，不超过三次心跳的时间！
他刚把经匣放回暗格，推上木板，佛堂的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是建宁公主回来了，脸上带着些许烦躁：“虚惊一场，母后只是起猛了。你看完了？”
韦宝的心还在狂跳，但脸上已恢复了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后怕：“看完了看完了！刚才可吓死奴才了！幸好太后娘娘无恙！经书奴才已经恭敬放回原处了！”
“嗯，走吧。”建宁公主不疑有他，转身就走。
韦宝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佛龛，暗格严丝合缝，仿佛从未被打开过。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狂喜和紧张，低着头，跟着建宁公主走出了慈宁宫。
直到走出宫门，远离了那些森严的守卫和窥探的目光，韦宝才感觉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了一些。后背的冷汗，早已浸湿了内衫。
回到城南那个隐秘的据点。苏荃和双儿早已等候多时。
“得手了？”苏荃看他脸色，已知结果。
韦宝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本还带着他体温的白色绸缎封面的《四十二章经》。苏荃接过，玉手在封面上细细摩挲，指尖在某处轻轻一挑，一根几乎看不见的丝线被挑断。她心翼翼地揭开封面的一角，露出里面的夹层。
夹层里，赫然是一块淡黄色的、边缘不规则的老旧羊皮！
苏荃用一把薄如柳叶的刀，心地将羊皮取出。第四块碎片！
两人将之前得到的三块碎片也拿出来。四块碎片拼在一起，地图的轮廓更加清晰了！能看出蜿蜒的山脉，一条大河的走向，还有一个模糊的、像是宫殿或陵墓的标记。但仍有大片空白，关键部分，还缺失着。
“第四块。”韦宝看着拼凑起来的地图，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但随即又被深深的忧虑覆盖，“还差四块。”
过程看似顺利，实则如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得手，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慈宁宫内的诡异，建宁公主这把双刃剑，还有那不知隐藏在何处的、同样觊觎经书的势力……
他知道，自己就像在走钢丝。脚下的绳索越来越细，两边的深渊，深不见底。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收起羊皮碎片，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下一步，该瞄准哪一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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