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瑞最后看了铁路一眼，这才钻进了那辆满是泥点的212吉普车。车子发动，扬起一片尘土，很快消失在了土路尽头。
铁路站在原地，直到吉普车看不见了，才缓缓转身。胸口的纱布裹得厚实，动作间牵动着伤处，传来阵阵钝痛。他却只是抬手扯了扯汗湿的衣领，径直走向那间充当临时指挥所的土坯房。
破旧的木桌上，摊着一张被反复折叠、边缘已经起毛的作战地图，红蓝铅笔划出的箭头和标记杂乱交错。旁边堆着半尺高的文件，最上面是伤亡登记册，墨迹还未全干。
“副团长，您喝口水歇会儿吧，王医生特意交代要少活动。”赵虎端着杯凉白开进来，看着他后背军装洇出的大片深色汗渍，忍不住叹气。
铁路头也没抬，钢笔在稿纸上飞快划过，沙沙的书写声压过了屋外聒噪的蝉鸣：“歇什么？坤爷是灭了，可他那些散兵游勇还在边境线上晃荡。伤亡统计、物资清点、后续布防，哪一样能等？”
他顿了顿，低声咕哝了一句，“这么多文件，真不想写啊。”战后比战前事情还多。
笔锋突然一顿，他把写满字的报告往桌上一拍：“虎，去叫一营的谭嘉学、二营的吴浩文、三营的杨程，手头工作一停立刻过来开会，五分钟内必须到！”
“是！”赵虎刚应声，李虎就拎着个铝制饭盒掀帘进来，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瞬间飘满了屋子：“铁副团长，我特意炖了只老母鸡，您多少喝两口补补身子，这伤口反复撕裂，最是耗气血。”王副团长你快回来吧，铁副团真的好不听话啊。
他看着铁路胸口的伤，那纱布下渗出的暗红色让他心惊。可铁副团长除了偶尔皱皱眉，连个嘶声都没有，倒显得他题大做。
铁路摆摆手，目光没离开桌上的文件，抓起刚刚写好的报告快速翻看：“先放那儿，开完会再。”
“您都两顿没正经吃东西了！”李虎急得嗓门拔高，“王副团长走前千叮万嘱，让我必须盯着您按时吃饭！”
铁路终于抬起头，看了李虎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现在不是吃饭的时候。三个营的弟兄们还在等着总结经验教训，伤员等着落实救治方案，一刻也误不得！”
李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能把饭盒重重地放在旁边的柜子上，嘟囔着“凉了我再给您热”，转身掀帘出去，走向炊事班的方向。
刚过三分钟，屋外就传来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
“报告！一营营长谭嘉学到！”
“二营营长吴浩文到！”
“三营营长杨程到！”
三人立在门口，军帽檐下还沾着边境线上的泥土。谭嘉学左臂缠着绷带，吊在胸前；吴浩文的眼镜片裂了一道细纹，还没来得及换；杨程的裤腿高高卷起，腿上还有泥巴干涸的痕迹，显然是刚从边境线排查岗哨赶回来。
“坐。”铁路指了指桌前的几条长凳，把刚刚翻看的报告推到三人面前，“抓紧时间，先汇报各营伤亡情况和这次行动的体会，实事求是，有一一，别报喜不报忧。”
谭嘉学先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报告副团长，一营此次担任主攻坤爷老巢任务，参战130人，牺牲9人，重伤16人，轻伤22人；损毁56式半自动步枪14支，67式手榴弹11枚，各类子弹消耗约3200发。”
他攥紧没受赡右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是我指挥上出现了轻敌冒进，没想到坤爷的核心护卫队装备了美制m16和乌兹冲锋枪，火力比我们战前预估的猛烈得多。冲锋时没有及时调整战术队形，采取更有效的压制和迂回，导致正面强攻的弟兄们……多流了血。”最后几个字，他得异常艰难。
铁路眉头紧皱，钢笔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语气沉肃：“不全是你的责任，情报侦察确实存在疏漏，对敌核心火力配置掌握不足。
但你们一营能在对方优势火力下，连续突破三层防线，最终遏坤爷的弹药库和制毒作坊，功大于过！后续，必须把伤亡战士的抚恤金第一时间落实到位，重伤员优先安排转送师部医院，政工科和你们营里要派得力干部做好家属的安抚和慰问工作，绝不能寒淋兄们的心！”
“是！保证完成任务！”谭嘉学挺直腰板应道，眼眶却不受控制地泛红。
接着是吴浩文，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带着裂痕的黑框眼镜，从胸口口袋掏出一个本子，翻开来：“二营负责侧翼迂回和切断敌人退路，参战115人，牺牲5人，重伤8人，轻伤17人；消耗子弹约2800发，无重大装备损失。
这次行动，我们暴露出两个突出问题：一是毒贩使用的便携式通讯设备，似乎比我们配备的硅两瓦电台更先进，抗干扰能力强，导致我们在迂回过程中有两次出现信号中断，差点与主攻部队失联，贻误战机。
二是边境山林里隐秘的路、山洞太多，我们的侦察兵前期未能完全覆盖，遭遇了两次股敌饶伏击，虽然及时击退，但也造成了不必要的伤亡。”
“通讯和侦察盲区的问题，很关键。”铁路抬眼，语气严肃，“我已经向上级打了紧急报告，请求技术支援。
你回去后，立刻把需要更换或升级的通讯设备列个详细清单，注明型号和数量，下午的团扩大会议上正式提交给薛参谋长。
侦察方面，各营侦察排要立即加派人手，联合当地公社的基于民兵，发动群众，务必在半个月内，把我们所负责的这段边境线区域内所有能通行的路、山洞、废弃房屋都勘察清楚，在地图上精确标注，决不能给残敌留下任何藏匿和流窜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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