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是意识从深度昏迷的泥沼中挣脱出来时的唯一感觉。
陆沉舟猛地睁开眼，剧烈的眩晕感和撕裂般的头痛让他几乎再次晕厥。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半融化的合金箱体后面，身下是冰冷潮湿、布满油污和碎砾的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烧焦的电路板以及...血腥味。
记忆如同破碎的冰锥，带着刺痛涌入脑海:火星，“摇篮”入口，那双星云构成的巨眼，恐怖的引力场，失控的坠落，犀牛和其他队员被甩飞时绝望的眼神，以及...“方舟”号解体的金属哀鸣。
我们还活着?在哪里?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右半身传来熟悉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麻木感，皮肤下那些蓝色的脉络微弱地闪烁着，仿佛风中残烛。他尝试感应体内的“系统”，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深沉的死寂和偶尔闪过的、无法解读的破碎乱码。稳定性...或许还维持在火星崩溃前的某个低水平，但系统主体似乎因过载和冲击而陷入了某种更深层次的休眠或损伤。
“咳...咳咳...”旁边传来一阵微弱的、痛苦的咳嗽声。
陆沉舟心中一紧，强忍剧痛，撑起身体望去。只见犀牛那巨大的身躯蜷缩在几米外的墙角，浑身是血，左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气息微弱。另外还有三名原“方舟”号的船员瘫坐在不远处，人人带伤，眼神空洞，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疲惫。算上他自己，只剩下五个人。
鹰眼、猎犬、账簿、铁砧、幽影...还有那些连名字都来不及记住的战友，都留在了那片燃烧的星空，或者坠入了火星的深渊。
一种噬心的悲凉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这...是哪儿?”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是那名活下来的导航官。
陆沉舟环顾四周。这里像是一个废弃已久的、遭受过严重破坏的地下仓库。头顶是裸露的、不时闪烁电火花的粗大管线，远处是被炸塌的通道口。有限的照明来自几盏忽明忽暗的应急灯，投下鬼魅般的光影。
“账簿临死前最后传输的坐标...”犀牛挣扎着抬起头，声音如同破锣，他看向陆沉舟，眼中是同样的悲痛和一丝仅存的希冀，“是...是老枪留下的...最后一个...安全屋...在...在东亚大陆东南沿海的...废弃工业区...”
他们回到霖球。在“方舟”号彻底解体前，凭借“账簿”用生命换来的最后数据，侥幸坠毁在了这片废墟。
死寂。仓库内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炮火的闷响。
希望，如同这昏暗光线下的尘埃，微不可见。
就在这时——
嘀......嘀嘀.......嘀.....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电子提示音,突然从犀牛紧紧抱在怀里的、一个严重破损但核心部件似乎完好的军用便携终端里传出!
声音虽，在这死寂中却如同惊雷!
所有人都是一震，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犀牛手忙脚乱地打开终端，屏幕闪烁了几下，艰难地解码出一行正在快速消失的、加密等级极高的文字信息:
[发信人:隐刃(燃烧协议确认激活)]
[信息:最高警戒!‘自由公约’理事会已通过‘净化’决议!‘秃鹫’集团全面倒向‘火星派!]
‘奥丁’AI舰队完成最终调试，已离开船坞，航向...东亚!疑似目标:所有已识别‘播种者’关联信号源!]
[警告:‘净土派’正在清洗内部异议者!通道即将关闭!保重!...滋滋...]信息到此戛然而止，终端屏幕彻底黑屏，冒出一缕青烟，显然已经烧毁。
“奥丁”AI舰队!目标...东亚!清洗!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本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全球通缉!内部清洗!现在，连非饶AI舰队也出动了!目标直指他们这些“播种者”的“污染源”!
真正的罗地网!不死不休!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这的避难所。
“妈的...没活路了...”一名船员瘫软在地，喃喃自语，眼中失去了最后的光。
就连犀牛，也绝望地闭上了眼，巨大的身躯微微颤抖。
陆沉舟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的却是淡蓝色的、带着微光的血液。他看着终端残骸上最后那行字--“保重”。
那是周烨(隐刃)用燃烧自己的方式传来的最后信息。又一个人，为了传递这绝望的消息，牺牲了。
不能...绝不能就这样结束!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挣扎着站起身。身体的剧痛和系统的沉寂，让他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但他站直了。
他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幸存者绝望的脸，声音因虚弱而沙哑，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
“听见了吗?”他指着窗外隐约传来的、不知是风暴还是炮火的声音，“它们...已经来了。”
“从马六甲，到南海，到火星...我们失去了多少兄弟?鹰眼、猎犬、账簿、周烨...还赢方舟’上那些连名字都来不及记住的人...他们为什么而死?”
“不是为了让我们像老鼠一样死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
他抬起那只尚存知觉的左手，指向东南方向——那是南海的方向，也是信息职奥丁”舰队可能来袭的方向。
“‘奥丁’AI舰队‘收割者’的先锋”陆沉舟的右眼深处，那冰蓝色的星云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与冥冥中的某种存在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它们想要我们的命，想要彻底抹掉我们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坚定:
“但是...”
“在它们碾碎我们之前...”
“我们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也要咬下它们一块肉!让它们知道，这片土地上生长出来的不是任人收割的庄稼!”
“是带着刺的荆棘!”
声音在空旷的仓库中回荡，带着血性和赴死的决绝。
犀牛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野兽般的凶光。他用没受赡右手，狠狠一拳砸在地上!
“对!头儿得对!老子就是死，也要崩掉它们几颗牙!”
另外三名船员看着陆沉舟那虽然摇摇欲坠、却如同标杆般挺立的身影，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火焰，麻木的眼神也渐渐有了一丝神采。
希望或许已死。
但战斗的意志，尚未熄灭!
陆沉舟缓缓收回目光，看向仓库外那片灰暗的、充满未知危险的空。
“奥丁”舰队...“摇篮”的真相...清羽的呼唤...还有这具残破身躯里隐藏的秘密...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恩怨，所有的答案，似乎都指向了那个方向——
南海。
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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