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墨斋的背信弃义与官府的暧昧态度，如同两盆冷水，浇熄了张屠夫的暴怒，却将张衍志心头的火焰淬炼得更加冰冷而坚韧。
他并未沉溺于愤怒与不甘。
在安抚好父亲，并暂时虚与委蛇地应付了衙门关于王家案的“调解”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笔账，不能明着硬碰，但，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随后，他再次坐到了书桌前，铺开了纸笔。
但这次，他写的不是《西游记》的后续，而是一部全新的，在他记忆中同样璀璨夺目的神魔巨着——《封神演义》！
相较于《西游记》的恣意浪漫，《封神演义》更加宏大磅礴，充满了王朝更迭、神魔大战、法宝对决的史诗感，其情节之曲折、人物之众多、设定之奇诡，犹在《西游记》之上。
他相信，此书一旦面世，必将再次引发轰动。
干就干，张衍志立马提笔，以惊饶速度构思书写。
不过一时间，便已完成了《封神演义》开篇的二十回，从女娲娘娘降怒、纣王题淫诗，写到姜子牙下山、文王访贤，情节紧凑，高潮迭起。
书稿已成，但如何推出？
绝不能再落入翰墨斋及其背后势力之手。
这一次，他学乖了。
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让父亲借着买菜购物的机会，在府城各大书局茶馆悄悄打听。
很快，他便摸清了一家名为“墨香阁”的书局。
这家书局规模不及翰墨斋，但口碑颇佳，最重要的是，其掌柜与翰墨斋老板是多年的老对头，据因生意竞争积怨颇深。
墨香阁的掌柜，竟是一位三十余岁的女子，人称“苏娘子”，以精明干练、眼光独到着称。
第二，张衍志揣着《封神演义》的书稿，独自一人来到了墨香阁。
与翰墨斋的喧嚣不同，墨香阁显得清雅许多，店内布局井然，书籍分类清晰。
柜台后，一位身着素雅青衣、未施粉黛的女子正低头拨弄着算盘，气质沉静，眉宇间却带着一股不让须眉的英气。
“掌柜的，请问苏娘子可在？”
张衍志上前，拱手问道。
那女子抬起头，目光清澈而敏锐，在张衍志身上打量了一下，道：“我就是。公子有何贵干？”
声音清脆，如黄鹂鸟一般。
张衍志直视着她，开门见山：
“在下有一书稿，想请苏掌柜过目。”
着，将《封神演义》的书稿递了过去。
苏娘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这少年如此直接。
她接过书稿，并未立刻翻看，而是问道：“公子如何称呼？以前可曾有着述？”
张衍志微微一笑，语出惊人：
“在下张衍志。此前曾以‘河西散人’之名，在翰墨斋刊印过《西游记》。”
“什么？你就是河西散人？！”
苏娘子闻言，顿时失声惊呼，猛地从柜台后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西游记》如今在庐州府火到什么程度，她再清楚不过！
不知多少书商想挖出这位神秘的“河西散人”而不得，没想到竟如此年轻！而且还主动找上了自己？
但，惊讶过后，她迅速冷静下来，眼中露出警惕之色：
“张公子既是翰墨斋的红人，为何携新稿来我墨香阁？莫非是刘掌柜让你来的？”
她下意识以为这是对手设下的什么圈套。
张衍志摇摇头，笑容带着一丝冷意：
“苏掌柜不必疑虑。我与翰墨斋的刘掌柜，已无任何瓜葛。非但无瓜葛，更有旧怨。”
他毫不隐瞒，将刘掌柜如何见利忘义，强行霸占《西游记》收益，甚至威胁他功名前程的经过，简略却清晰地了一遍。
苏娘子听得柳眉倒竖，愤然道：
“竟有此事！刘德昌那个老匹夫，果然还是这般下作手段！仗着他姐夫是个举人，便如此欺行霸市！”
她显然对刘掌柜的底细和为人一清二楚，并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
她叹了口气，对张衍志道：
“张公子，你的遭遇我甚为同情。那刘德昌背后有刘举人撑腰，在府城书行里一向横行惯了。不瞒你，我墨香阁也没少吃他的亏。只是…你来找我，莫非是想让我替你出头，讨回公道？”
她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与坦诚，“恕我直言，我虽不惧他，但若要正面与他及其背后势力抗衡，只怕力有未逮，反而会连累公子…”
然而，张衍志再次摇头：“苏掌柜误会了。在下今日前来，并非欲借掌柜之手复仇雪恨。”
“哦？”
苏娘子一怔，“那是为何？”
张衍志将手中的《封神演义》书稿又向前推了推，目光灼灼：
“在下今日前来，是想与苏掌柜谈一桩合作。这是在下的新作《封神演义》，请苏掌柜过目。若觉得尚可入眼，墨香阁可即刻刊印发售。至于合作方式……”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前所未有的自信与魄力：
“此次，我不要一分钱保底。所有刊印、宣传、发售事宜，皆由墨香阁负责。所得利润，我们五五分成。并且，此书版权永久归我所有，墨香阁只有发行权。”
此言一出，苏娘子彻底震惊了！
不要保底！
只要分成！
这无疑是将一份大的好处白给了墨香阁！
但反过来想，这也意味着对方对这部作品有着绝对的自信！
而且，“河西散人”这个名头现在就是金字招牌！
《西游记》的火爆程度足以让任何书商对它的作者的新作充满期待！
更让她心惊的是这少年的胆识和决断。
刚刚经历了那般欺压，竟能迅速调整心态，拿出如此精彩的新作，并提出如此大胆的合作方案！这绝非常人所能为！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郑重地接过那叠书稿，沉下心仔细翻阅起来。
这一看，便再也停不下来！
《封神演义》开篇的磅礴气势、曲折剧情、鲜明人物，瞬间抓住了她的心！
其格局之宏大、设定之新奇，甚至隐隐超越了《西游记》！
作为业内人士，她瞬间就判断出，此书价值巨大，甚至可能比《西游记》更受欢迎！
良久，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张衍志的目光已经完全变了，充满了敬佩与惊叹：
“张公子大才！此书…堪称旷世奇作！格局远在《西游记》之上！”
她不再犹豫，果断道：
“公子提出的合作方式，我苏婉答应了！就按公子的办！不要保底，利润五五分成！版权永属公子！我墨香阁必倾尽全力，将此书推广出去！”
她眼中闪烁着商饶精明与兴奋的光芒：
“刘德昌那个蠢货，只顾眼前利，竟将公子这等璞玉推出门外！合该我墨香阁兴起！”
当下，两人便拟定了合作契据，条款清晰，权责分明。
苏娘子办事爽利，当场便盖上了墨香阁的印章，并预付了五十两银子作为前期运作费用，以示诚意。
“张公子放心，我即刻安排雕版印刷，会以最快速度让《封神演义》上市！”
苏娘子信心满满，“我定要让那刘德昌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奇书！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张衍志收起契据和银票，拱手道：“那便有劳苏掌柜了。后续书稿，我会尽快写出。”
离开墨香阁时，张衍志的心情与上次截然不同。
虽然依旧是利用知识换取财富，但这一次，他掌握了主动权，选择了可靠的盟友。
阳光洒在肩头，暖意融融。
他回头望了一眼翰墨斋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刘掌柜以为夺走了他的《西游记》便能高枕无忧？
却不知，他早已开辟了新的战场。
一部《封神演义》，足以在市场上对《西游记》的后续造成毁灭性的冲击。
而这，仅仅是他反击的开始。
暗度陈仓，另起炉灶。
用才华碾压阴谋，用实力打破不公。
这才是他选择的道路。
接下来的日子，他一边等待着府试放榜，一边继续潜心创作《封神演义》。
家庭的阴霾因这笔新的，光明正大的收入和新书计划而驱散了不少。
张屠夫虽然不懂儿子写的什么，但看到儿子重新振作，且又挣回了钱，心中也安稳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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