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完，又朝王氏郑重地行了一礼：“但凡你家什么差遣，力所能及之处，万不敢辞。”
王氏忙不迭还礼，连道不敢当，又抽出帕子来，轻轻按了按眼角，叹着气道：“论起来，我们向来是救死扶伤，与人方便的，自觉并未做过什么伤害理的事，怎么妹妹早逝不算，侄女儿还被人百般刁难……”
“怎么？”李氏英气的眉毛直立起来，“谁还敢欺负你们不成？”
王氏眼尾不经意扫过江氏，轻轻叹气，道：“是欺负，倒也没有证据，不过是不准我侄女儿去看望我家老爷子～可怜我妹子，怎么偏就去得那么早？留下侄儿侄女，任人搓扁揉圆……”
江氏心里叫苦不迭——谁不知道工部尚书的夫人，是个性格强势的泼辣货？偏她还是个恩怨分明的大嘴巴。只怕明儿就满京城都是她拿捏继女的新闻了。
江氏忙陪着笑：“王夫人笑了。宜姐儿想去外祖家直管去，我绝无二话。”
“啊？宜姐儿可以去外祖家？”王氏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自然，随时都可去。”江氏心里恨得要死，面上却温和似春风，信誓旦旦地保证。
“可……夫人方才还当着舅娘的面许我去舅舅家，一出大门却又反悔……要不……我还是别去了吧？”秀宜满脸犹疑，为难地看着王氏，嗫嚅道，“若夫人不悦，拿着我院子里留下的丫鬟婆子撒气……何况我终究会回来，在夫人手下讨生活的……。”
王氏不由一把搂住秀宜，眸中泛起点点泪光，神情里满是心疼：“我的儿……可怜见的。可怜我那妹妹，怎么偏就去得那么早？……”
江氏气得鼻子都歪了，深深吸了口气，咬着牙，强撑出个笑来：“王姐姐误会了。宜姐儿是将军府嫡姐，谁敢拿捏她？不过是对妾身有些误会……”
眼见着远处又有人影走近，江氏心里更着急了。只得好言好语道：“宜姐儿若真是不放心，把你院里丫鬟婆子都带去外祖家服侍也是行的。”
王氏摇着头：“何至于此？那就多谢夫人肯抬手放人，我可带着外甥女儿走啦？她外祖父和舅舅还等着呢？”
江氏头点得像啄米的鸡，只巴不得她们赶紧离开。
崔氏心里好笑，面上却不显，柔声向王氏道：“王家姐姐好走，闲了来家里坐坐。我给姐姐下帖子。”
王氏向她和李氏行礼告辞。
崔氏含笑目送马车远去，邀李氏去府里坐。
两人相视一笑，由丫鬟婆子们围随着，呼啦啦而去。
将军府门口安静下来。
江氏咬着牙，带着丫鬟婆子进了府门。
江婉欣头生了闷气，大半夜不曾睡着，早上就起迟了。听闻秀宜舅娘来接她，赶出来时，正遇着江氏气呼呼往府里走，忙行礼问安。
江氏觑她一眼，没好气地道：“早干什么去了？这会子才来？”
江婉欣不敢反驳，垂着头不吱声。
江氏看着她鹌鹑似的缩着脖子，只觉得碍眼，不耐烦地道：“谁欺负你了不成？做出这个样子给谁看？素日里我是怎么教你的？都忘了不成？终究是庶女，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
江婉欣垂着头，眼中泛起水雾，却不敢哭出声来，只死命咬着唇。
江氏更烦了，挥挥手，赶苍蝇似的：“滚滚滚，别在儿这碍眼。”
江婉欣低声应是，恭恭敬敬退出很远，才敢转身，跑着回了牡丹院。
侍墨一声儿不敢吭，紧紧跟在她身后。
江婉欣乒在床上，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侍墨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知道今儿这顿打又捱不过去了。
只得苦着脸，亲自去打了盆温热水来，绞了个热帕子，走到床前，俯下身子，抖着声音声劝：“姐，您擦把脸吧？别哭肿了眼……”
一句话没完，一个黑影劈头盖脸扑过来，唬得侍墨下意识一偏头，什么东西擦过右耳旁，“啪”一声砸在水盆里，溅起满地水花。
侍墨只觉右耳朵火辣辣的疼，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回头去瞧，却是个铜制的暖手炉。
侍墨张口结舌，抬眼去瞧江婉欣，目光中满是惊惧——姐这是疯了？这手炉若砸在头上，保不准就会砸死人。
“瞧什么瞧？滚过来。”江婉欣眼中似淬着冰，映着她狰狞的神色，似从地狱里爬上来的亡魂……
侍墨身子抖得厉害，怕得连哭都忘记了，只僵着身子，麻木地站在床前。
江婉欣坐起身，一把扯过她，手里的金簪子雨点似地戳在她手臂上，肩背上……
侍墨木然地站着，心里惊骇莫名——姐刚刚拿铜手炉砸她脑袋，这是想要她的命？
江婉欣握着金簪子，一下又一下，疯狂地戳着侍墨的手臂，肩背……终于累了，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滚出去！”
侍墨神情木然，机械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弄琴刚洗完衣服，正在晾晒，瞧见侍墨满脸泪痕，神情木木的，十分吃惊，跟着她回到房间，低声问：“怎么？姐又打你了？”
侍墨愣愣地望着她：“弄琴，姐想要我的命……”
弄琴怔住了。
侍墨闭上眼睛，靠在床头：“我们俩从与姐一处长大，知道姐心狠，一生气就会拿我们出气。纵然是这样，我也从未想过，姐会心狠到要我的命……”
弄琴喃喃自语：“怎么会？她不怕落个虐死丫鬟的名声么？”一边走上前，轻手轻脚替侍墨除去外衫，又去解中衣。
侍墨却轻轻按住了，摇着头：“不必了，横竖是个死，何必麻烦？这日子……没有一点儿盼头。”
“何至于？”弄琴低声劝，“姐未必是真心要你命……”
“姐拿铜手炉砸我脑袋……”侍墨面上泪痕未干，嘴角却勾起个凄凉的笑，“铜手炉砸在脑袋上，还能活么？若不是我下意识偏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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