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林知意是在一种混杂着微醺暖意和轻微不真实感的情绪中醒来的。昨夜陆辰屿送她回宿舍的画面，他扶住她手臂时掌心的温度，以及最后那个隔着夜色、无声交汇的眼神，像一部默片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放。她抱着被子，将发烫的脸埋进去，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然而，这种隐秘的喜悦很快被一丝理智冲淡。那是陆辰屿。是那个以冷静和疏离着称的“陆神”。他送她回来，可能只是出于最基本的绅士风度；他扶住她，也只是怕她摔倒影响项目进度；至于那个眼神……或许只是她睡眼朦胧下的错觉？
她甩甩头，决定不再胡思乱想。今还有项目协调会，是和指导老师周教授以及其他几个项目组的初步进度汇报。
会议定在上午十点，在工程楼的一间会议室。林知意提前十分钟到达，发现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周屿也在，正翘着二郎腿和另一个同学笑。看到她进来，周屿眼睛一亮，立刻热情地招手：“林学妹，这边坐！”
林知意走过去，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周屿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听昨晚，是我们陆神亲自送你回的宿舍？”
林知意心里一跳，脸颊微微发热。消息传得这么快？“嗯……因为项目讨论得比较晚。”她试图让语气听起来平静寻常。
“哦——讨论项目啊。”周屿故意拉长了语调，笑容越发意味深长，“讨论到需要肢体接触防止摔倒的程度了？”
林知意的脸“唰”地一下全红了，像是被戳破了心事。“周学长！你……你别乱！那是意外！”
“好好好，意外，意外。”周屿从善如流地点头，但眼神里的戏谑丝毫未减，“不过学妹，我可提醒你啊，我们陆神呢，就像一台配置顶级的超级计算机，运算能力超强，但在‘人际交互协议’和‘情感识别模块’这方面，可能还处在比较初级的版本。你得有点耐心，指令要清晰明确，不然他可能理解不了。”
他这话得半真半假，既是调侃，也带着几分认真的提醒。林知意听懂了其中的含义，心跳得更乱了。周屿这是在暗示什么？暗示陆辰屿对她……有所不同？还是仅仅在提醒她，不要用普通男生的思维去揣度陆辰屿？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陆辰屿走了进来。他今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身姿挺拔，神情是一贯的平静淡漠，仿佛昨夜那个流露出疲惫和一丝不同情绪的人只是林知意的幻觉。
他的目光在会议室里扫过，掠过周屿，在林知意脸上短暂停留了零点几秒，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径直走到斜对面的一个空位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准备工作。
会议开始，各组轮流汇报进展。轮到他们组时，陆辰屿负责主要讲解技术架构和实现进度，逻辑清晰，言辞精准，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周教授听得频频点头。
在陆辰屿讲解的间隙，周屿忽然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旁边的林知意，用气声：“欸，学妹，你看。”
林知意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陆辰屿正操作电脑切换ppt页面，他的左手随意地放在桌面上。就在他手腕露出的那一截衬衫袖口下方，靠近腕骨的位置，赫然沾染着一块已经干涸的、不太明显的……钴蓝色颜料痕迹。
那颜色林知意再熟悉不过，是她昨下午调试水墨背景时，不心从调色盘上蹭到，又无意间抹在了活动室桌角的。而那个位置，恰好是昨晚陆辰屿扶住她时，他手掌接触到她外套袖口的地方。
他……没有洗掉？或者，是根本没注意到？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微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那个一向整洁、一丝不苟的陆辰屿，身上竟然会带着一抹属于她的、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颜料痕迹。这个发现，比周屿任何一句调侃都更具冲击力。
周屿在一旁看着她瞬间变化的神色，得意地挑了挑眉，用口型无声地：“看吧，‘数据’是不会谎的。”
会议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开。林知意收拾好东西，目光忍不住再次瞟向陆辰屿的手腕。他已经站了起来，正在和周教授低声交谈，那块蓝色的痕迹在他动作间若隐若现。
她鼓起勇气，等他与周教授完话，才走上前去。“陆学长。”
陆辰屿转过身，看向她。
“你的袖子……”她指了指他的手腕位置，“这里，好像沾到颜料了。”
陆辰屿闻言，低头看向自己的袖口。他看着那块蓝色的污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既没有惊讶，也没有窘迫。他抬起手，用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块痕迹，动作自然得像是在弹掉一点灰尘。
“嗯。”他应了一声，算是知道了。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林知意，仿佛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下午三点，老地方，测试新版本。”
“……好。”林知意点零头。
他没有再多什么，拿起电脑包，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林知意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却远不像表面那么平静。那块被他淡然处之的颜料痕迹，像一枚无声的烙印，在她心底刻下了一个清晰的问号。对于这抹意外留下的、属于她的色彩，他究竟是毫不在意，还是……有意留存？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台名为“陆辰屿”的超级计算机了。而更让她心惊的是，她发现自己迫切地想要去读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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