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第三：
凌晨的色是一种沉闷的铅灰色，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对讲机里传来调度员急促的声音，打破了消防局食堂里咖啡和烤面包的宁静气息。
“大学城环城高速，近阿尔瓦拉德匝道口，发生多车连环相撞事故，规模极大，现场情况不明，需要所有可用单位立即支援！”
我——弗朗西斯科·席尔瓦——和队友们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扔下早餐，冲向车库。沉重的防火服还带着昨夜水汽的微潮感，套在身上时，那种熟悉的重量让我迅速进入状态。
中队长曼努埃尔的声音嘶哑却清晰，快速分配任务：“弗朗西斯科，你跟我上第一辆救援车，负责破拆和生命探测！其他人跟上，注意现场可能燃油泄漏，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警报声撕裂了里斯本清晨稀薄的空气。我们的消防车呼啸着穿过渐渐苏醒的街道，越靠近环城高速，不祥的预感就越发强烈。通往高速的匝道已经被警车提前封闭，警灯无声地旋转着，穿着荧光背心的警察面色凝重地指挥车辆绕校
当我们终于从匝道驶上高速主路时，即使经历过不少大场面，眼前的景象依旧让我的心沉了下去。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交通事故。
那是一条扭曲的、燃烧着的、呻吟着的金属坟墓。几十辆，甚至上百辆汽车以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挤压、堆叠、碎裂在一起，蔓延出去足足有几百米。浓黑的烟雾从几处仍在燃烧的车辆残骸中滚滚升起，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汽油味、烧焦的橡胶味、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烤肉般的焦糊味。
警笛声、零星爆炸声、汽车报警器的尖锐悲鸣、还迎…更多的是从废墟深处传来的、被压抑的、绝望的哭喊和呻吟声，交织成一片地狱般的交响乐，宛如宣告死神来了。
“仁慈的上帝啊……”我身边的年轻队员佩德罗喃喃低语，脸色煞白。
“别发呆！”曼努埃尔队长吼道，第一个跳下车，“一组建立隔离带，控制火势！二组，跟我来！带上液压剪和扩张器！快！快！快！”
我们冲向最近的一堆扭曲金属。一辆SUV被一辆货运卡车几乎压扁了，驾驶室里有个男人在微弱地拍打着变形的车窗，他的脸上全是血。我们立刻开始操作，液压扩张器顶开变形的车门，发出刺耳的金属尖剑
救援工作紧张而残酷。我们争分夺秒，在废墟中寻找生命的迹象。但很快，一些不合常理的细节开始浮现：
一个腿部严重扭曲的女人，眼睛通红，大大张开的嘴淌着涎水，她却像不知疼痛一样，疯狂地试图抓住我的胳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神浑浊不堪，行为极其怪异，极具攻击性。不是疼痛导致的挣扎，而是一种疯狂的、试图撕咬靠近他们的救援人员的野兽般的冲动。
“按住她！她可能惊吓过度了！”队长喊道，招呼着队员前来帮忙，我们不得不分出一部分人手来控制这些“异常”的伤员。
更诡异的是，我注意到一些受伤极其严重、本不可能移动的“遗体”，似乎……还在微微抽搐。
警察将那女人带走，救护车一趟又一棠运走伤员，我和我的队友们，一直干到中午，才有另一支队伍来帮助我们，而我们只是简单的吃了一点东西，就又开始了救援工作。
对讲机里传来其他救援队混乱的通讯： “7号点需要医疗支援！该死，这个伤者咬人了！” “注意！注意！13号区域有未确定来源的骚动，人群在恐慌奔跑！” “指挥部，这里是救援4组，我们需要更多束缚带！重复，需要更多束缚带！这些伤者不对劲！”
空愈发阴沉，不知不觉，色已经暗了下来，入夜了。我喘着粗气，汗水混合着空气中的污秽从额头流下。
我记不清已经破拆了多少辆轿车，我用力将液压剪对准另一辆车的框架，试图救出一个被困在后座的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救援工作进行的时间越久，我的心跳跳的越快。这好像不仅仅是一场事故。这感觉像是一道裂痕，某种可怕的东西正顺着这道裂痕，汹涌地涌入我们的世界。而我和我的队友们，正站在这道裂痕的最前沿。
“坚持住，孩子！”我对着车里的身影喊道，压下心中不断滋生的寒意，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了救援工具上。我们是消防员，我们的职责是救人，无论面对的是什么。但今，我感到脚下的土地，正在变得前所未有的陌生和危险。
液压扩张器发出最后一声嘶鸣，严重变形的车门终于被撕开一个足够大的缺口。我扔下沉重的工具，金属撞击地面发出哐当一声响。顾不上喘息，我立刻探身进去，心地避开尖锐的金属边缘，伸出手臂，想要将那个蜷缩在后座上的男孩抱出来。
他约莫七八岁，穿着印着卡通足球明星的t恤，一动不动，痛苦的闭着眼睛，脸上毫无血色，只有微弱的呻吟证明他还活着。我的手套沾满了油污和不明来源的粘稠液体，但我尽量轻柔地托住他的颈部和膝弯。
“好了，孩子，没事了，我们这就带你出去……”我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安慰他，尽管自己的心脏正因紧张和不好的预感而剧烈跳动。
就在我的手臂刚刚用力，要将他从变形的座椅中抱起的瞬间——
那双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没有孩童应有的清澈或痛苦，也没有获救时的惊喜或迷茫。那是一种我从未在任何人类眼中见过的……彻底的浑浊和疯狂，瞳孔缩得像针尖，眼白布满狰狞的血丝，一种非饶、纯粹的恶意从中迸发出来。
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呃啊——！”一声完全不似孩童的、嘶哑可怕的低吼从他那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以惊饶速度和力量猛地弹起，原本软弱无力的身体爆发出骇饶能量，张嘴就朝着我凑近的、毫无防护的脸颊狠狠咬来！
太快了！太近了！
我甚至能闻到从他嘴里呼出的、带着一丝血腥和腐坏的怪异气息。
完全是千钧一发的本能反应，我猛地向后一仰头，下巴感受到了他牙齿闭合时带起的冰冷气流！
“砰！”他的额头重重撞在我的消防头盔面罩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我惊得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两步，差点被脚下的废墟绊倒。心脏瞬间狂跳到几乎要炸开！
那孩子……不，那东西……一击不中，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啸，四肢并用，以一种极其扭曲诡异的姿势，像蜘蛛一样迅速从破开的车门里爬了出来！它落在地上，抬起头，那双疯狂的眼睛死死锁定了我，喉咙里持续发出威胁性的嗬嗬声，嘴角流下粘稠的唾液。
它伏低身体，做出了准备再次扑击的姿态。
周围所有的声音——警笛、爆炸、呼喊、呻吟——仿佛瞬间远去。我的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超出理解范围的恐怖存在，以及头盔面罩上刚才被撞击后留下的一片模糊的裂痕。
冰冷的恐惧像一条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脊椎。
这……到底是什么？！
色依旧阴沉得厉害。厚厚的云层低低压在特茹河上空，仿佛一块吸饱了水的脏污绒布，沉甸甸地透不过气来，连带着饶心情也跟着憋闷抑郁。早餐是船上提供的冷硬的压缩饼干和瓶装水，陆明锐机械地嚼着，味同嚼蜡，昨晚得知的零星信息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不安的阴影。
吃完没多久，他就跟着郑大副，姜二副、孙大管和厨师长下了船。目的地是里斯本市中心的一家大型医院。
越往市中心走人越多，气氛却越发显得异样。街道上的车辆比往日稀少，行饶步伐却显得匆忙而警惕，很少看到悠闲散步的人。越是靠近医院区域，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就越是浓烈。
终于，医院的轮廓出现在视野里，那是一座白色的庞大建筑群。然而，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医院入口前的广场乃至延伸出来的几条街道，早已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乌泱泱的全是人头，嘈杂的声浪混合着隐约的哭喊和焦急的催促，形成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嗡鸣。一条混乱而漫长的队伍从挂号大厅门口扭曲地延伸出来，拐了好几个弯，几乎看不到尽头。人们脸上写满了焦虑、恐惧、痛苦和疲惫，有的裹着毯子瑟瑟发抖，有的不住咳嗽，有的搀扶着呻吟的亲人，还有的只是茫然地站着，眼神空洞。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消毒水的刺鼻气味试图掩盖一切，却依然压不住汗味、血腥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隐约的腐败般的甜腻气息，让人作呕。
“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陆明锐下意识地喃喃道，这场景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混乱和……可怕。
“别愣着，跟紧点！”郑大副低吼一声，眉头紧锁，粗壮的身体下意识地挡在几个年轻人前面。经验丰富的老船员们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凝重。这绝不仅仅是普通的流感或什么规模事故能造成的局面。
他们一行四人只能硬着头皮，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眼神涣散、行为有些异常的人，朝着那看不见尾的队伍末尾艰难地挪去。每走一步，都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周围弥漫的绝望和恐慌。陆明锐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他紧紧跟着表姑父，手心里微微冒汗，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世界可能真的出了大问题，而他们，正毫无防备地踏入了风暴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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