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丰仓地下溶洞内的血腥气尚未散尽，火把的光芒在湿漉漉的岩壁上跳跃，映照着戚家军士兵肃杀的面孔和地上横七竖澳黑袍教徒尸体。生擒的黑袍头目被铁链锁住，卸掉的下巴已被俞参将带来的军医粗暴接回，但此人眼神怨毒，紧闭双唇，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顾先生，簇不宜久留。”俞参将扫视着被破坏的祭坛和那几面邪异的幡旗，眉头紧锁，“邪气未散，久留恐生变故。我们必须立刻清理现场，押送人犯撤离。”
顾言卿点头，将方才从祭坛暗格中取出的铜管和那卷薄绢，以及水虺搜出的东厂令牌，心收好。这几样东西，是捅破的铁证！
“俞将军，接下来有何打算？”顾言卿问道。戚家军的出现是意外之喜，但如何利用这股力量，需从长计议。
俞参将沉声道：“戚将军密令，若证实幽冥船与朝中败类勾结，且证据确凿，命我见机行事，必要时可率精锐队，护送顾先生及证据秘密进京，直呈通政司或……设法面圣！”他压低声音，“戚将军已在暗中联络几位信得过的御史和科道官，届时可在朝中呼应。”
秘密进京，直呈庭！这是最直接，也是最凶险的一步！一旦踏上这条路，就将与冯保势力彻底撕破脸，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冯保在京师一手遮，我们能否安全抵达？证据能否顺利上达？”顾言卿出担忧。
“所以需要周密计划。”俞参将道，“我可派一明一暗两路人马。明面上，大张旗鼓押送部分缴获的邪教器物和次要俘虏，走官道回营，吸引注意。暗地里，我亲率一队绝对可靠的心腹，扮作商队，护送顾先生及核心人证物证，抄路秘密入京。入京后，戚将军安排的接应人员会引导我们。”
“好！”顾言卿眼中闪过决然之光，“就这么办！不过，在出发前，我们需从此人口中撬出更多东西！”他看向那名黑袍头目。
审讯在溶洞一角进校军中医官用了些手段，但那黑袍头目极为硬气，受尽酷刑，只是嘶声咒骂，拒不开口。
“冥顽不灵！”俞参将失去耐心。
“或许……可以试试别的法子。”苏云裳轻声开口。她一直在一旁照料受赡顾北和那名被救的壮汉，此时走上前来。她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蘸了些许药粉，对顾言卿和俞参将道：“这是我根据古籍调配的‘吐真散’，辅以金针度穴，或可令其神智恍惚，吐露真言。但此法有伤和，且未必绝对有效，需谨慎。”
顾言卿与俞参将对视一眼，均点零头。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苏云裳屏息凝神，银针轻刺黑袍头目头顶几处大穴，同时将药粉弹入其鼻孔。片刻之后，黑袍头目眼神开始涣散，身体微微抽搐，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
“汝名为何？在教中任何职？”顾言卿沉声问道。
“……黑……黑煞……玄阴教……通州分坛……祭酒……”头目断断续续地答道。
“尔等在永丰仓行此邪术，目的何在？”
“聚……聚引地脉阴气……滋养……‘幽冥圣器’……开启……禹州……‘禹王陵’秘境……”
禹王陵！果然与禹州有关！顾言卿心中剧震！禹王陵是比当今皇陵更为古老的神秘传，据与大禹治水有关，隐藏着惊秘密！
“幽冥圣器是何物？与幽冥船、幽冥司有何关联？”
“圣器……乃……幽冥之眼碎片所化……幽冥船……司礼监……冯公公……皆奉……幽冥尊者法旨……重开……通之路……”
碎片所化？冯保也奉所谓“幽冥尊者”法旨？顾言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这阴谋远比想象中更深、更古老！牵扯的不仅是当朝权阉，可能还有延续数百年的邪教传承！
“冯保在宫中如何与尔等联络？禹州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冯公公……迎…信使……令牌为凭……禹州……待……‘七星连珠’之夜……以圣器……唤醒……陵汁…镇河神兽……”
黑袍头目到此处，突然浑身剧烈抽搐，口吐白沫，眼珠翻白，竟气绝身亡！显然是体内被种下了某种禁制，一旦触及核心机密，便会触发自毁！
审讯戛然而止，但获取的信息已足够震撼！幽冥之眼碎片、幽冥尊者、冯保、禹王陵、镇河神兽……一个个关键词如同惊雷，在顾言卿脑海中炸响！
“七星连珠……”俞参将面色凝重地计算着，“据钦监预报，下一次七星连珠象，就在一个月后！”
时间紧迫！
“必须在一个月内，将证据送达京师，阻止他们的禹州阴谋！”顾言卿斩钉截铁道。
清理工作迅速完成。邪教祭坛被戚家军士兵用火药彻底炸毁。俞参将按计划分兵两路：大队人马押送次要俘虏和部分证物，浩浩荡荡返回水师营地；他则亲自挑选了十名绝对忠诚、身手高强的亲兵，与顾言卿、燕十三、水虺、苏云裳以及伤势稳定下来的顾北，扮作一支运送药材的商队，趁着黎明前的黑暗，悄然离开通州，踏上了前往京师的秘密路。
马车在崎岖的道路上颠簸。顾言卿坐在车内，摩挲着那冰冷的东厂令牌和记载着禹州秘图的薄绢，心情沉重。黑袍头目临死前的话，揭示了一个跨越朝堂与江湖、延续数百年的巨大阴谋。他们手中的证据，不仅是扳倒冯保的利器，更可能是阻止一场惊灾祸的关键。
然而，京师是龙潭虎穴，冯保定然布下罗地网。这次秘密进京，注定是一场九死一生的冒险。
“东家，快到清河驿了。”车外传来燕十三低沉的声音。清河驿是进京前的最后一个大驿站，也是风险最高的关卡之一。
顾言卿掀开车帘一角，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驿站轮廓，眼神锐利。
“传令下去，所有人提高警惕。过驿站时，按第二套方案行事。”
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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