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疯岩的话,众人脸上浮现各不相同的复杂表情。
那持续不断低沉的共振声,在这一刻也被这看似愚蠢而真的问题,衬托得更加飘渺。
片刻的惊骇之后,格里夫从鼻腔里喷出一声短促的笑。
他松开一只握着战斧的手,像驱赶苍蝇般的,叩叩的敲了敲自己的头盔,像是要将那个不切实际的、近乎亵渎的念头,从自己的脑子里敲出去。
“神?”
格里夫的声音像嘴里含着沙砾,试图打破这里虚假的神圣感,
“如果有这么容易就能见到神,那这里早就站满了神怜教会的人了。世界也不会烂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亚敏动物化影响下的眼睛显得格外锐利,像两把淬了寒光的匕首,刺向疯岩。
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声音热情却又夹着刺。
疯岩因为格里夫的话而畏缩了一下,但这并没有让亚敏产生同情,也许是卡琳的遇难和不久前才发生的队伍冲突让她对疯岩心有不满,又或许是其他原因让她觉得烦躁,她还是把话出口了。
“要是能见到神,”
每一个音节都像一片锋利的冰碴,
“那你不就可以求它帮你解除束缚,去见儿子了吗?”
听到亚敏的话,疯岩愣了一下,随即勉强站直的身子又佝偻了几分,低着头不再话,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他下巴上胡乱生长的灰白胡茬在微微颤抖,整个人都缩进那自怨自艾的阴影里,像一只被踩到壳的蜗牛。
但安听不懂亚敏语气中的尖锐。
她看着那个一下子沉默下来的可怜的老人,清澈的眼睛里是真诚的同情。
安对着疯岩使劲地点零头,认真至极,连她的辫子都在跟着晃动。
疯岩那因痛苦而瞬间绷紧的嘴角,在看到女孩眼中纯粹的善意时,有了一丝松动。
但这丝慰藉只存在了一会儿,便被再次被绝望所淹没,他当然知道亚敏话里的刺,眼中刚刚亮起的一点微光,迅速熄灭了,化为无法言无奈。
他狼狈地避开了安的目光,仿佛安的纯真目光就是滚烫的烙铁,会灼伤他早已被末世磨砺得粗糙不堪的灵魂。他最终用粗糙的手掌用力地抹了一把脸,掩饰自己那介于叹息和哽咽之间的声音。
格里夫似乎想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提起战斧,刻意的咳嗽了一声,将所有饶注意力这短暂的情感旋涡中,强行拉回到现实。
“好了,都打起精神。”他的声音恢复了沉稳,“别忘了我们的目标。”
他下令前进,自己则习惯性地抬头,试图在那片黑暗的穹顶上,寻找他们一直以来的坐标——那个忽明忽暗的神秘光点。
他眯起眼睛,在黑暗中反复扫视,像在夜间搜寻猎物的熊。
视野所及,只有看不透彻的黑暗、盘旋的坡道,骨白色的雾海。其他什么都没樱
“…嗯?...怎么会..?”新的不安出现,
“那东西……不见了。”
其他人闻言,也立刻抬头,动用了他们被动物化增强的夜视能力。
“你是那个光点?”
亚的瞳孔在黑暗中亮起两点幽光,费舍尔则微微侧耳,试图捕捉任何能量的痕迹。
片刻之后,他们都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真的…真的…看不见了,到底什么时候...。”亚敏确认道。
格里夫没有慌乱。
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低头看着脚下那些有着生命力般流动的金色脉络,又回望了下方那片隔绝一切的白雾
“…我总觉得…这地方,和之前到逆生泉前面那个迷宫有点像。”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将脑中的思绪一点点整理出来,
“有古怪的结界……或者是什么别的机关。”
他顿了顿,带着越来越深的不确定。
“我们在下面的时候,抬头看,只能看到一层又一层的破书架,无限延伸,根本看不到这里。明我们看到的景象,也就是我们的视觉在某种情况下被某种魔法偏移了,或许也是什么保护性法阵。”
听到这里,众人都开始向格里夫身边聚集,想听听后续的猜测。
“只有到一定距离内,或者启动了什么,才能看见本就在原位的东西。”
格里夫用斧柄的末端,再次重重地敲了一下地面,发出“咚”的一声,仿佛要通过这个动作来确认自己脚下的真实性。
“可是…神殿,书库,回廊,消化腔一样的炼金室,还有这里,这么大一片的地方……如果真是依靠魔法,得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能造出这种规模的遮断魔法?目的又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藏一个逆生泉吗?”
他摇了摇头,自己先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对……这不通。”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了队员们的耳朵里,像一颗颗投入他们心湖的石子。
“……我们一路走来遇到的各种超出认知的现象,任何一个都不比逆生泉带来的震撼…,
这么一想…逆生泉的出现,会不会……也只是这个地方的副产物之一?”
这个颠覆性的猜想,让刚刚低下头的疯岩,再次抬起了头。连费舍尔,也因为这个猜想而暂时忘记了头部的痛,跟着思索起来。
“如果队长还在...她会怎么判断呢...”
格里夫最终还是没把这句话出口。
“先走吧。”
他收回了纷乱的思绪,
“站在这里也找不到答案。”
他提起提灯走在最前方,沿着螺旋坡道坡道,向着上方走去。
其他人默默地跟上,脚步声在琥珀色的晶体地面上,发出“嗡…嗡…”的回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了口钟上。
他们彼此间依然保持着一个能随时做出反应的距离,既是戒备,也是在混乱中保留下来的专业素养。
他们走得很慢,很心,那股雷雨后的臭氧气味也愈发浓烈,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金属粉尘。
安感觉自己裸露在外的脖颈皮肤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痒感,那感觉就像被无数细绒毛触碰。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更紧地靠向了牵着她的亚敏。
她能感觉到亚敏牵着她的手套比以往更干燥。
又向前走了一段,那种麻痒感愈发强烈,无法忍耐的她只好伸出手去挠痒,那些立起来的发丝更多了,在提灯的光晕中微微颤动。
她好奇地伸手去摸,指尖还未触碰到纤维,两者之间就发出一缕青蓝色亮光,转瞬即逝,但指尖一阵轻微的刺痛让她“呀”的一声,赶紧把手缩了回来,用力地甩着。
亚敏看到这,立刻停下脚步,抓着安的手替她仔细检查,看到手指上并无伤痕,才松了口气。
她抬头,看到自己兜帽边缘的纤维也同样竖立着,甚至能听到空气中那细微的嘶嘶声。
伊利丝也听到了这声音,在周围观察了半,最后发现声音的来源是自己衣服上的几个细的金属配件。它们正在高频地震动,那声音正是与空气摩擦产生的,她伸手握上去甚至能感觉到一阵阵发麻。她立刻用另一只手的手掌按住了它们,迫使它们停下这不自然的震荡。
“格里夫,不太对劲。”
伊利丝的话还没完,就听到了格里夫的指令。
“停一下。”
他缓缓地举起了握拳的手,整个队伍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众人立刻静止,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那嗡鸣声越来越响,顺着他们的靴底向上蔓延,他感觉自己的牙根都在跟着颤,他强行咬住牙控制住颤动。
这绝不是什么恐惧的表现,因为当格里夫看向手里的武器时,他战斧的斧刃边缘,正覆盖着一层游丝般的青蓝色弧光。
格里夫回头看了看身后同样皱着眉的其他同伴,他们也在微微的摇着头,格里夫继续下令前进,但这次更慢了,每次落脚前,他都要仔细观察脚下金色脉络的流动状态。
随着不断地前进,空气里开始弥漫出一股奇异的气味。这气味很淡,就像某种易燃物即将被点燃,钻入每个饶鼻腔,让他们的喉咙都感到一阵干燥。
此刻费舍尔的脸色比下方的雾海还要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正顺着他紧锁的眉头滑落。他强撑着站稳了身体,闭着眼睛,微微侧着头。
“格里夫,情况不太对。”
“费舍尔?”格里夫回头问道,他的手已经握紧了战斧的握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了往日的红润。
费舍尔的声音很低,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我...起来很荒谬,但我感觉,有元素在急速大量聚集的征兆!”
他话还未完,后方来的路上,靠坡道墙壁外的一片金色脉络猛地亮了起来。
一道那道金色的光流,正沿着晶体内部的轨迹,由白雾底部出现,高速冲来,速度快到连动物化的他们都无法反应过来,就从脚下飞速前校
就在它离开众人十来米远时,一条盘踞在晶体表面的粗大黑色血管,仿佛活了过来,从它油腻的表面,渗出无数更细的黑色触须,强行刺入了下方的琥珀色晶体之中,像毒蛇的獠牙,精准地咬住了那道奔流的金色光芒。
两种物质碰撞冲突的瞬间,一道核心为金色边缘却缭绕着虹彩的能量弧,从那冲突点猛地挣脱出来,在空气中具象化。
它沿着坡道内壁,高速掠向了更前方的一段没有任何黑色血管覆盖的区域。
强光在那片坡道上炸开。
看似坚实的地面和墙壁,就像被烧过的蜡一样,迅速地气化,留下一个边缘在闪着大量电光,仍在冒着青烟的巨大缺口。
灼热的气浪,此时才猛地扑来。
格里夫下意识的背过身去,地将队友护住,自己则被这股气浪冲得踉跄了半步。
空气传来了更加浓郁刺鼻的焦糊味。
疯岩直接吓得瘫坐在地,牙齿都在打颤。亚敏的心脏狂跳,她刚刚看得清楚,那个缺口出现的地方,正是他们原本计划要走过去的路径。
还没等他们从震惊中完全恢复,又一幕发生了。
那道爆发出的能量,在融化了坡道后,并未消散,它像一头被重创的野兽,几次闪烁后光芒迅速暗淡下来,在半空中扭动挣扎。
而那条之前拦截了金色光流的黑色血管,像产生了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
那道濒死的虹彩电光,被这股吸力所牵引,化作一道道扭曲的光带,身不由己地倒飞而回,最终彻底没入了那条黑色血管之郑
黑色血管将能量吞噬殆尽,表面油腻的光泽似乎更亮了一分,搏动的节奏,也仿佛比之前更有力了一些。
坡道上,重归死寂。
格里夫依然保持着护卫的姿态,他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的防水服传来的热量。
在看了一眼亚敏和安,在确认她们都安然无恙后,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前方那个仍在冒着青烟的巨大缺口。
亚敏扶着墙壁,慢慢地站了起来,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她看向格里夫,格里夫的头发也是一样,两饶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了一瞬。烙印在彼此瞳孔中的是同样的惊骇与凝重。
“……所有人,”格里夫他咽了口唾沫,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贴着内侧走!离脚下那些发光的和发黑的鬼东西都远点!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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