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虚剑宗的山门渐渐隐没于苍翠的山岚之中,下山的青石板路蜿蜒崎岖。
一队身着道袍背负长剑的武当弟子沉默地跟在司玉衡身后,气氛压抑得犹如暴风雨前夕。
“简直欺人太甚!”
一个年轻道士再也按捺不住,心怀愤懑地喊了起来,声音在空旷的山道上显得格外突兀。
“卫莲公子何等人物?沧浪盟送药在前,少年英雄大会崭露头角在后,那般精妙绝伦的功夫,若真想杀人怎会留下活口?又怎会蠢到在守虚剑宗的地盘动手?等着被抓吗?这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
“就是!”旁边立刻有人附和,“那锦绣山庄的薛清宁指认得倒是痛快,可她一个重伤昏迷之人,的话就一定是真的?方掌门也是糊涂,不查清真相就急着把人关进地牢,还喂了压制内力的药!”
“现在倒好,人没了,弄个来路不明的尸体糊弄人!若非唐门主及时赶到,识破那假货,卫莲师弟岂不是要背着这口大的黑锅不明不白地‘死’了?”
“唐门主那一手凝气成冰的功夫当真是神乎其技……”有韧声感叹,语气中带着敬畏和后怕,“锦绣山庄那些人完全是不知死活。”
弟子们七嘴八舌,议论的中心围绕着卫莲所受的冤屈和守虚剑宗的不公,言语间充满了对卫莲的信任与同情。
然而,走在最前方的那道身影却始终沉默。
司玉衡信步而行,素净的白色道袍下摆拂过山道,却不曾沾染半点泥尘。
他目视前方,清冷俊雅的脸上无动于衷,仿佛身后那些激烈的争论和为卫莲鸣不平的话语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可就在他们转过一处较为开阔的山坳时,司玉衡的脚步骤然停顿,目光投向山道右侧的灌木丛。
有些异样。
那足有半人高的灌木并非自然生长,而是被人以蛮力粗暴地向两侧压倒、折断,硬生生清理出一条勉强可供通行的径。
被压断的枝条断口处,汁液尚未完全干涸,周围杂草也被碾得东倒西歪,残留着被重物压过的痕迹,新鲜的泥土翻出,带着潮湿的气息。
这绝非寻常樵夫所为。
樵夫砍柴自有其常走的路径,且会心避开荆棘灌木,不会如此蛮横地开出一条新路。
更奇怪的是方向。
这条被强行开辟出的径并非通往山下有人烟之处,而是指向终南山更远处人迹罕至的险峰密林。
参加少年英雄大会的各门派年轻弟子皆是步行上山,走的都是这条修缮过的主干道,即便是那些地位尊崇,需要乘舆的武林前辈也绝不会选择如此偏僻难行且毫无标识的野径。
是谁?
为何要鬼鬼祟祟地开辟这样一条路?
又背负着何物,需要如此费力地在这密林中穿行?
难道……
卫莲?!
司玉衡瞳孔颤了颤,手指下意识地抚上腰间的剑柄。
那具假尸体的出现恰恰证明了卫莲并未如锦绣山庄所愿“畏罪自杀”,而是被人带走了。
而带走他的人行事隐秘,不惜毁坏山林开辟道路……
绝非善类!
一丝轻微却无法忽视的烦躁感悄然涌上司玉衡的心头。
这不该是他关心的事。
他只需带着武当弟子安然返回,将这一身沾染了尘埃的道袍洗净,便足够了。
可那被强行开辟出的,指向未知险地的径却像一根尖刺,扎在他的潜意识里。
冥冥之中,似乎有个模糊却执拗的念头在扰动他素来古井无波的心境,让他无法像往常一样视而不见地拂袖离去。
“你们先回武当。”
清冽如雪水的声音响起,传入每一位武当弟子的耳郑
“师叔?”为首的弟子一愣,不解地看着司玉衡挺拔孤傲的背影,“您……”
“不必多问,”司玉衡打断他,语气淡漠依旧,却透着一股无形威压,“即刻动身。”
话音未落,他已如一道离弦之箭,足尖在路旁的岩石上轻轻一点。
紧接着整个人轻盈地掠起,越过山道旁低矮的护栏,飘然落入到那片灌木丛郑
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那条幽深的径深处。
只留下一群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的武当弟子。
……
浓重土腥味和苔藓气息充斥着这个狭山洞。
卫莲背靠着岩石内壁,身体因为脱力和药效的持续侵蚀而无法抑制地颤抖。
他蜷缩在岩石缝隙最深处,尽可能地将自己缩成一团,减少暴露的可能。
体内那阴毒的药物正疯狂地吞噬着他残存的力量,将丹田气海死死封锁。
他尝试过催动内息,可回应他的只有经脉深处针扎般的刺痛和更深重的疲惫福
时间在绝望的等待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刻,也许已有一个时辰。
一阵银铃般清脆的歌声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林木枝叶,飘了进来。
“……樱花啊……飘落在血染的黄昏里呀……”
歌声带着东瀛特有的调韵味,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
是风间雾!
卫莲屏住呼吸,冷汗瞬间爬满了他的额头和后背。
他死死咬住下唇,将牙齿嵌入皮肉,用尖锐的痛楚强迫自己保持绝对的静止。
那歌声由远及近,仿佛就在洞口附近徘徊,打转。
“莲花,你在哪里呀?别躲啦!出来陪姐姐玩嘛……”风间雾的声音带着一种做游戏般的轻松调侃,甜腻得如同蜜糖。
声音近在咫尺!
卫莲甚至能听到她轻盈的脚步声在洞外的苔藓上踩过!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结了,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限,捕捉着洞外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那脚步声似乎在洞口外停顿了一下。
卫莲的心跳漏了半拍。
紧接着,脚步声又响了起来,朝着另一个方向渐行渐远……
歌声也随之飘远,慢慢消失在密林深处。
走了?
卫莲极其轻微地吁出一口浊气,后背的衣衫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紧贴在冰凉的岩石上,带来阵阵寒意。
然而,这口浊气尚未完全呼出——
“哎呀呀,原来躲在这里呢?”
一个带着恍然大悟和浓浓戏谑的清脆女声,毫无征兆地在他头顶上方响起!
“唰啦——!”
遮挡洞口的藤蔓被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撩开。
刺眼的阳光涌入了狭的山洞,将洞内的一切暴露无遗!
风间雾微微弯腰,歪着头,脸上笑靥如花,正饶有兴致地俯视着蜷缩在岩洞最深处的卫莲。
“你不乖啊!”她红唇勾起,笑容甜美得令人心头发毛,“害姐姐找了这么久呢!”
卫莲瞳孔骤缩,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虚弱和恐惧。
在风间雾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藏在身侧的右手猛地抬起,掌心紧握的,正是暴雨梨花针暗器匣——
“咔哒!”
机括弹动的轻响。
“嗖嗖嗖嗖嗖——!”
无数道闪烁着幽蓝毒芒的牛毛细针,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洞口的风间雾狂涌而去!
匣中还剩下最后一发淬毒银针,他必须留着,这是他保命的底牌。
风间雾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的大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惊愕!
“喝!”
风间雾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娇叱,身体以不可思议的柔韧度向后折去,完成了高难度的后空翻!
嗤嗤嗤!
毒针擦着她的发梢、衣袂飞掠而过,钉入她身后的树干,针尾震颤不已。
“好险!”风间雾轻盈地落在距离洞口约二十米外的一片空地上,拍了拍胸口,脸上惊愕褪去。
但不一会她脸上就重新露出了那种病态而兴奋的笑容,“爪子还挺利嘛!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卫莲根本无暇去看风间雾的反应,在毒针射出的瞬间就已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从岩洞中飞窜而出!
逃!
朝着主干道的方向!
那是唯一的生路!
他踉踉跄跄地前行着,肺部火烧火燎,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
眼前景物开始模糊、摇晃、重叠……
卫莲手中紧握着暗器匣,浑然不顾被荆棘划出道道血痕的身体。
近了!
透过前方稀疏的林木,他已经能看到那条平整宽阔的山道。
然而,身后那如影随形的轻快脚步声再次响起。
并且……越来越近!
“跑快点呀,莲花!”风间雾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仿佛就在他耳边吹气,“姐姐要追上咯!”
那声音近在咫尺,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传来!
千钧一发,卫莲心神剧震之下,强行压制的伤势和药力猛然反噬——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卫莲口中狂喷而出,猩红的血雾在眼前弥漫开来!
眼前骤然一黑,旋地转……
他双膝一软,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颓然跪倒在地。
结束了……
终究还是……
然而,就在卫莲的意识即将陷入黑暗的刹那——
“铮——!”
清越悠扬,如同龙吟的剑鸣响彻山林。
一道凌厉无匹的银白色剑气带着撕裂空气的杀伐之意,从卫莲头顶上方一掠而过。
剑气所指,正是他身后步步紧逼的风间雾!
这剑气来得太快、太突然。
风间雾脸上的笑容陡然僵住,化为极致的惊骇,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闪避动作,只能凭借本能向侧面一扑——
“嗤啦!”
剑气擦着她飞扬的粉色衣袖边缘掠过,锦缎如同薄纸般被轻易撕裂!
一缕断裂的丝线在空中飘荡……
剑气余势不衰,狠狠斩在她身后一棵碗口粗的松树上——
“咔嚓!”
断裂声响起,松树应声而断,上半截树冠轰然倒塌,激起漫烟尘!
风间雾狼狈地滚落在地,惊魂未定地抬头望去。
只见在卫莲前方几步之遥的地方,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宛如谪仙降临,悄然立于一块青石之上。
晨光透过林隙洒落,映照着他俊雅出尘的侧脸,长身玉立,衣袂飘飘。
他手中握着一柄细长、轻薄、闪烁着秋水般寒芒的剑——正是武当希微道长的佩剑“参商”中的轻剑!
司玉衡!
武当掌门玄真子的关门弟子。
虽然关于他实力的情报极少,但此刻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凛冽杀意,以及刚才惊鸿一瞥的可怕剑气,都让她瞬间明白——此人绝非她能力敌!
“啧!”风间雾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怨毒,但更多的却是对危险的敏锐直觉。
她当机立断,没有丝毫犹豫。
“莲花,我们下次再玩!”她对着倒地不起的卫莲丢下一句充满恶意的轻笑,同时手腕一翻,一颗龙眼大的黑色圆球已出现在掌心。
她将圆球砸向地面——
“嘭!”
一声炸响,呛鼻的灰色烟雾瞬间爆开,染黑了半边,将她窈窕的身影彻底吞没。
烟尘弥漫,遮蔽了视线。
待到烟雾被山风吹散些许,原地哪里还有风间雾的影子?
只有断裂的衣袖碎片和那棵倒下的松树,证明着方才的惊险交锋。
司玉衡手腕轻轻一抖,那柄细长的银白软剑如同灵蛇般“唰”地一声收回,柔韧的剑身瞬间缠绕回他劲瘦的腰间,被宽大的道袍遮掩,再无痕迹。
他缓缓转身,清冷的目光落在了气息奄奄、倒伏在尘土枯叶之中的卫莲身上。
少年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和胸前沾染着大片刺目的血迹,衣衫破碎,沾满泥污草屑,狼狈到了极点,也脆弱到了极点。
司玉衡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脏污、血腥、混乱……
眼前这个昏迷的少年,简直就是他所有厌恶之物的集合体。
他应该立刻转身离开,就像拂去衣袖上的灰尘一样,将这片污浊彻底抛在脑后。
可是……
卫莲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声清晰地传入他耳郑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当初沧浪盟寿宴时少年沾着灰尘的手掌;闪过演武场上那具被草席覆盖的假尸;闪过风间雾那充满恶意的歌声和调侃……
一丝细微却又难以压制的挣扎,在他冰封心湖激起一层涟漪,那是一种违背了他数十年如一日坚守的“清净”准则的矛盾。
最终,那丝挣扎被一种近乎认命的纠结所取代。
司玉衡极其缓慢地解开了自己身上那件纤尘不染的白色道袍外衫的系带。
然后,他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拎着道袍一角,远远地、尽可能少接触地,将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雪白道袍覆盖在了卫莲满是血污和泥泞的身上。
道袍宽大,将昏迷的卫莲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司玉衡看着地上这个被裹得如同白色蚕蛹般的“包袱”,眉头蹙得更紧了。
强烈的不适感让他几乎想立刻转身离去。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积蓄勇气,又像是在忍受某种酷刑。
终于,他僵硬地弯下腰,伸出双臂,隔着一层厚重的道袍布料,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将裹成“蚕蛹”的卫莲……打横抱了起来。
整个过程他心翼翼,尽量避免任何直接的接触。
昏迷不醒的少年身体带着一种沉坠感,司玉衡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脸上那副嫌弃厌烦的表情几乎要凝固成一层冰壳。
他甚至下意识地将手臂伸直,让怀中的“包袱”离自己的身体尽可能远一些。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只露出一点黑色发顶的“蚕蛹”,又迅速移开目光。
紧接着他脚尖用力,轻轻一点,身形已然拔地而起,如同一只振翅的白鹤,轻盈地跃上了旁边的树梢。
下一刻,白衣胜雪的身影便抱着怀中那个同样素白,却沾染了尘世污浊的“包袱”,在苍翠的树冠之间起落飞掠,朝着下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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