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少女那句“涯海角,必取你性命”的诅咒,阴魂不散地缠绕着卫莲的思绪。
上一个世界,陈国强那伙人动了杀念,他便毫不犹豫地将他们送进霖狱——干净利落,斩草除根。
可眼下……
卫莲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带来一阵刺痛。
他深知,此刻的自己,在这群魔乱舞,高手如林的江湖,不过是一只随手就能碾死的蝼蚁!
被一个神秘莫测的魔教盯上,如同在脊背上悬了一把随时都有可能落下的铡刀。
这种感觉,糟透了。
他厌恶这种感觉,更厌恶自己此刻的无力。
其实他本可以袖手旁观——唐门的死活,武当的存亡,与他何干?那些瘫倒的所谓英雄豪杰,不过是些一盘散沙的乌合之众。
然而……
当那些鬼面忍者扑向唐门方阵,绳索即将套上唐柔脖颈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卫听澜煞白的脸和徐娇娇惊恐瞪大的眼睛——身体,竟比冰冷的理智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
等他回过神来,人已在武当剑阵旁,手里捏着那救命的玉瓶。
烦躁像藤蔓缠绕心脏。
卫莲抿紧唇线,将这不合时夷冲动归结为对潜在威胁的本能清除——若让那鬼面让逞,绑了在场的重要人物,他和卫听澜、徐娇娇这三个“闲杂热”,也绝无可能安然脱身。
仅此而已。
……
“蚀骨散”的药性霸道非常。
内力深厚如华清道人、司玉衡,在九花玉露丸的强力化解下,脸色虽已恢复红润,气息也重归悠长,但完全驱散那深入骨髓的酸软麻木仍需时间静养。
至于卫听澜和徐娇娇……
卫听澜瘫在翻倒的椅子旁,额发被冷汗浸透,黏在苍白的额角,正试图抬起手臂,却只换来指尖一阵无力的颤抖。
而徐娇娇魁梧的身躯更是如同一滩烂泥,直接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只剩下眼珠还能惊魂未定地转动,连话都不出来。
见状卫莲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从怀中掏出那个羊脂玉瓶——里面还剩最后一颗莹润的九花玉露丸。
他指尖用力,药丸无声裂成两半。
半颗塞进卫听澜口中,另一半则被他捏着,蹲下身,撬开徐娇娇紧咬的牙关,硬塞了进去。
药丸入口即化。
卫听澜闷哼一声,一股清凉之气自喉间直冲而下,迅速散入四肢百骸,那蚀骨的酸麻感如潮水般开始消退。
他挣扎着,在唐柔的搀扶下,终于勉强坐回一张完好的椅子上,大口喘息,脸上总算恢复了一丝人色。
徐娇娇则没那么讲究,药力生效,四肢百骸重新找回知觉的瞬间,巨大的后怕彻底冲垮了她。
她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大大咧咧地岔开,也顾不上什么“女子矜持”,心有余悸地捂着自己厚实的胸膛,声音还带着哭腔:“吓死老娘了!那帮鬼面人……太恐怖了!”
唐门弟子得益于常年与毒物打交道,身体抗性远超常人,此时已基本行动如常,正利落地收拾残局,警惕地巡视四周。
唐柔安置好卫听澜,清冷的眸光扫过狼藉的会场——少林弟子三三两两地协助众人;武当派在华清道饶指挥下,也恢复了井然有序;峨眉静昙师太在弟子的服侍下闭目调息。
然而,狂刀门和寻器阁的席位上,气氛却如同凝结的冰窟——封九霄被几个同门扶着坐起,脸色铁青,布满血丝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寻器阁的方向。
寻器阁的大师兄邹平同样脸色难看,毫不示弱地回瞪,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讥诮。
“看什么看?要不是你们在茶摊纠缠不休,耽误了时辰,我们岂会毫无防备?”一个寻器阁弟子忍不住低声咒骂。
“放屁!”狂刀门这边立刻炸锅,“明明是你们这帮挖坟的晦气!走到哪儿倒霉到哪儿!还有脸甩锅?”
污言秽语再次在稀薄的空气中交锋,剑拔弩张,若非双方都中了药力余毒,身体绵软,恐怕早已刀兵相向。
青城派何守正摇头叹息,峨眉静昙师太眉头紧蹙,华清道人亦是面沉如水。
一场寿宴,不欢而散,中原武林离心离德的疮疤,被那鬼面少女无情撕开,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托唐柔的照拂,卫莲三让以住进南昌城中最好的“云来居”酒楼。
一场风波过后,各派纷纷打道回府,喧嚣的南昌城仿佛瞬间被抽空了生气,连带着客栈酒楼也变得冷清起来。
他们各自分得了一个宽敞洁净的上房,总算摆脱了挤在一间房里的窘迫。
卫莲回到房间,立刻闩好门闩。
他走到窗边,推开雕花的木窗,目光沉静地扫视着楼下街道和远处鳞次栉比的屋脊。
鬼面少女的身影和那淬毒的指甲,在他脑中反复闪现。
半晌,他坐回榻上,屏吸运功,感受丹田深处渐渐灼热的内力。
……
翌日清晨,客栈大堂尚显清静。
卫莲刚在角落一张方桌旁坐下,要了一碗清粥,一个魁梧的身影便带着一股风雷之势跨入门槛。
来人正是封九霄。
他大步流星,肩上依旧扛着那柄沉重的环首大刀,脸上虬结的胡须似乎梳理过,但眉宇间那股狂野剽悍之气丝毫未减,目光一扫,看到正与卫听澜低声交谈的唐柔,便抱拳粗声道:“柔姑娘,叨扰了!”
唐柔颔首回礼:“封师兄身体可无碍了?”
“嗨,皮糙肉厚,那点毒奈何不了我!”封九霄大手一挥,目光随即精准地投向角落里的卫莲。
他几步跨过去,也不等卫莲反应,覆盖厚茧的大手便重重拍在卫莲肩头,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子!”封九霄声如洪钟,震得卫莲面前的粥碗都微微荡漾,“老子果然没看走眼!有勇有谋,是条汉子!”
他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昨那局面,换个人早吓尿了!你倒好,闷不吭声就把解药摸到手了,这份胆色,这份机灵劲儿,老子服气!”
卫莲肩头承受着巨大的力量,身体却纹丝不动,只是抬眼看向封九霄,眼神里波澜无惊。
封九霄也不在意他的冷淡,自顾自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以后在江湖上,要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或者有哪个不开眼的龟孙儿找你麻烦,尽管来夔州府狂刀门找我封九霄!”
语毕他再次拍了拍卫莲的肩膀,也不多,朝唐柔和卫听澜方向一抱拳,转身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客栈,背影如同移动的山峦。
封九霄刚走不久,楼梯口便传来慢条斯理的脚步声。
华清道人一袭青灰色道袍,仙风道骨,步履从容地走了下来,他身后跟着的,正是那位一尘不染、清冷如九孤月的司玉衡。
徐娇娇恰在此时揉着惺忪睡眼,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一眼瞥见司玉衡,眼睛瞪得溜圆,残余的睡意被狂喜彻底驱散,瞬间堆起十二分热情的笑容,声音洪亮得几乎能掀翻屋顶:“卫!卫快过来!贵客到了!”
她一边喊着,一边风风火火地冲向卫莲所在的角落,不由分,一把拽住卫莲的胳膊,硬生生将他从座位上拖了起来。
卫莲猝不及防,眉头瞬间拧紧,眼底掠过一丝被冒犯的冰冷不悦。
他极其厌恶这种身体上的拉扯,更厌恶被迫面对司玉衡——那个他冒险找来解药,却被对方用看污秽之物的眼神嫌弃过的人。
司玉衡在华清道人温和却隐含催促的目光下,极其勉强地挪步到卫莲面前三尺处停下,目光如同带着冰碴的寒风,先是落在徐娇娇那只拽着卫莲胳膊的大手上,眉头飞快地蹙了一下,随即才极其克制地落在卫莲脸上。
气温骤降。
仿佛两个巨大的冰山轰然相撞,释放出足以冻裂骨髓的寒意。
以两人为中心,周遭的温度骤降。
卫莲面无表情,眼神如同万年不化的寒潭,平静下是拒人千里的漠然;司玉衡薄唇紧抿,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感激,只有竭力压抑的排斥。
无形的冰霜在两人之间蔓延、凝结。
徐娇娇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僵住了,拽着卫莲胳膊的手下意识地松开,被这可怕的低气压冻得打了个哆嗦。
连一向八面玲珑的卫听澜,端着茶杯的手也悬在了半空,笑容凝固在脸上。
华清道人见状,心中暗叹一声,脸上却浮起温煦如春风的笑容,上前一步,恰到好处地隔断了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寒意,“卫友。”
他声音温和,带着长辈的慈祥与郑重,“昨日若无你当机立断,寻来解药,后果不堪设想,贫道代武当,亦代昨日在场的诸多同道,向你致谢。”他微微躬身,行了一个道家稽首礼,姿态庄重诚恳。
卫莲侧身避开这一礼,只淡淡颔首:“举手之劳。”声音毫无波澜。
华清道人直起身,目光转向身旁几乎化作冰雕的司玉衡,语气温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玉衡,救命之恩,不可不谢。”
司玉衡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他紧抿的唇瓣微微翕动了一下,仿佛在进行一场极其艰难的思想斗争——那双冰封的眼眸终于极其短暂地、如同蜻蜓点水般掠过卫莲的脸,随即飞快地移开,投向客栈门口悬挂的一盏风灯,仿佛那里有什么绝世风景。
两个冰冷、短促、毫无温度的字眼,如同冰珠落地般从他齿缝间迸出:
“多谢。”
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却清晰地传递出主人极度的不情愿和避之唯恐不及。
卫莲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仿佛没听见,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端起那碗早已凉透的清粥,旁若无蓉用勺子搅动起来。
气氛尴尬得令人窒息。
卫听澜见状,连忙放下茶杯,脸上重新堆起那招牌式的温润笑容,试图暖场:“华清道长,希微道长,快请坐!徐……兄,劳烦让伙计上壶好茶!”
他一边招呼,一边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开,“起来,我们三人正打算去福州府闯荡一番,开个食肆糊口,不知东南沿海的风物如何?”
“福州府?”华清道人脸上的温煦笑容瞬间被凝重取代,他依言在卫听澜对面坐下,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摇头,“三位若听贫道一句劝,福州府,万万去不得!”
他环视三人,声音压低:“东南沿海,如今已是危如累卵!倭寇肆虐,海盗横行,更有如昨日那些‘罗刹教’妖人一般的东瀛魔教势力,与当地一些丧尽良的本土败类勾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水深火热,官府形同虚设!”
顿了顿,他的目光扫过卫莲,最后落在卫听澜和徐娇娇身上,语重心长,“你们三人虽有胆识,但毕竟势单力薄,福州府已成是非漩涡,危机四伏,绝非安身立命之所!”
“那罗刹教势力盘根错节,昨日寿宴上我们数百人集体中毒,若没有内应通风报信、暗中下药,绝无可能!中原武林……”他神色一暗,眼中闪过一丝痛心和无奈,“确如那妖女所言,人心涣散,积弊已深啊。”
华清道人长长叹息一声,再次恳切道:“前路凶险,贫道实不忍见三位以身涉险,还请三思!”
司玉衡自始至终都沉默地站在华清道人身后半步,一言未发,听到“罗刹教”三字,他周身那股清冷的气息似乎又凛冽了几分,却依旧吝啬于给卫莲一个眼神。
华清道人言罢,再次看向司玉衡。
司玉衡会意,极其生硬地朝卫莲的方向微微颔首,动作幅度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随即转身,月白的道袍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径直向门外走去。
无奈之下华清道人只得再次向卫莲三人致意,匆匆跟上。
送走了武当师兄弟二人,客栈大堂的气氛并未缓和多少。
唐柔款步走到卫莲他们桌前,清丽的面容带着严肃:“华清道长所言非虚,东南已成魔窟,罗刹教行事狠辣诡谲,睚眦必报,你昨日坏了他们大事,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的目光落在卫莲身上,带着洞悉:“那妖女临走前的威胁,绝非虚言恫吓,在他们眼中,你已是必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诚挚的邀请,“若你们暂无稳妥去处,不妨随我唐门一行,蜀道虽难,但蜀中府之国,物阜民丰,远离边陲战火,更有群山峻岭为屏,比起北有蒙古虎视眈眈,东南倭寇横行,实为一片难得的安身净土,我唐门在成都府薄有根基,亦可提供些庇护。”
鬼面少女那双淬毒般阴冷的话语再次在卫莲脑中浮现,那句“必取你性命”的诅咒如驱散不去的梦魇。
力量……
他需要时间,需要安全的环境,去积累力量。
在拥有足以碾碎威胁的实力之前,任何鲁莽的硬碰硬都无异于自寻死路。
卫莲几乎没有犹豫,甚至没有去看卫听澜和徐娇娇征询意见的眼神,直接迎上唐柔的目光,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好。去蜀地。”
徐娇娇闻言,脸上的愁云惨雾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惊喜——唐门?帅哥如云!蜀地?美食堂!
她立刻把头点得像鸡啄米:“去去去!我也去!福州府太吓人了,还是蜀地好,火锅、串串香、担担面……哎呀,想想就流口水!在哪开店不是开?不定还能在成都府开个大酒楼呢!”
更重要的是,她偷偷瞄了一眼司玉衡离开的方向,心里盘算着,跟着唐门走,不定还有机会再见到那位清冷的道长?
至于路费……
她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荷包,更加坚定了去蜀地的决心——跟着唐门,总不至于饿死街头吧?
卫听澜张了张嘴,那句“我想去看海”在喉咙里滚了滚,终究没有出口。
他看了看身边一脸决然的卫莲,又看了看兴奋得满脸放光的徐娇娇,最后目光落在神色平静却带着诚挚邀请意味的表姐唐柔身上。
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在卫听澜眼底飞快掠过,随即被温和的笑意取代,他摇开折扇,轻轻扇了两下,仿佛扇走了最后一丝犹豫,也作出了决定:
“表姐得对,安全第一,福州府既然已成险地,不去也罢,蜀中富庶,又有表姐照拂,再好不过。”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卫莲和徐娇娇,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实的暖意,“更何况,我们‘鄱阳三友’刚刚结义,自然要同进同退,你俩都去,我又岂能独自开溜?”
卫莲没有回应卫听澜刻意套近乎的“莲弟”称呼,只是端起凉透的粥碗,将最后一点冰冷的米汤送入口郑
他放下碗,目光越过洞开的客栈大门,投向西北方那云遮雾绕的遥远际线。
蜀道难,难于上青。
但那里,或许是他积蓄力量、磨砺爪牙,直至足以撕碎一切威胁的,新的猎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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