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嚎压过了苍蝇的嗡鸣和衙役粗暴的呵斥,刺痛了每一个围观者的耳膜。
她枯槁的身体死死护着怀中那个的,气息奄奄的生命,像是护住这人间地狱里最后一粒将熄的火种。
高踞马上的班头,被布条蒙住的口鼻之下,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嫌恶和被打扰的不耐烦。
他像是被什么极其污秽的东西沾惹到了,猛地一勒缰绳,健壮的马匹烦躁地打了个响鼻,前蹄不安地刨着地面:“滚开!晦气东西!”
班头的声音透过布条,瓮声瓮气,带着驱赶瘟神般的厌恶,“谁让你冲出来的?找死吗?冲撞了官爷的马,你担待得起?!要死滚远点死!”
他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作势欲抽,却又忌惮着那妇人身上可能沾染的瘟疫气息,鞭子迟迟没有落下,只是虚张声势地挥舞着。
周围的衙役也如临大敌,纷纷后退半步,手中的棍棒和腰刀握得更紧,仿佛那妇人怀中的不是垂死的孩子,而是随时会爆开的瘟疫炸弹。
他们冷漠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对濒死的母子,如同看着两块挡路的、散发着恶臭的腐肉。
发放“赈灾粮”的棚子下,动作停止了。
那几个搬麻袋的衙役也停下,远远地探头张望,脸上同样是事不关己的冷漠和避之不及的嫌恶。
麻木排队的灾民们,伸长脖子的动作僵住了,眼中的渴望被一种更深沉的绝望和兔死狐悲的麻木覆盖。
没有人上前,没有人出声,空气里只剩下妇人绝望的呜咽和苍蝇贪婪的嗡鸣。
“你们……你们还是人吗?!”一个压抑着巨大愤怒的声音如同闷雷般炸响。
徐娇娇魁梧的身躯猛地从卫莲身后冲出。
她脸上的蜡黄被一种因极度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潮红取代,死死瞪着高坐马上的班头,又扫过那些冷漠的衙役。
巨大的恐惧在她心中翻滚,但看着地上那对母子,看着那妇人眼中彻底熄灭的光,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混杂着穿越者的道德冲击,让她冲破了恐惧的藩篱。
徐娇娇几步冲到妇人身边,不顾对方身上可能沾染的病菌,伸出大手,心翼翼地将瘫软在地的妇人搀扶起来。
卫莲的脚步也无声地跟了上来。
他没有像徐娇娇那样情绪外露,只是沉默地蹲下身,目光迅速扫过妇人怀中那个昏迷的男孩——眼窝深陷如骷髅,皮肤灰败冰冷,失去弹性,呼吸微弱得几近于无。
“严重脱水。”卫莲语气笃定,清晰地贯穿了妇人绝望的呜咽和周围的嘈杂。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徐娇娇惊怒的脸,看向围拢过来的灾民和那几个面露惊疑的衙役,语速加快,却依旧条理分明:“想活,靠干净水,靠盐分,靠时间——水须烧开滚透;所有入口之物也必须煮透;呕吐物、排泄物,需用石灰、草木灰掩埋覆盖;健康人和患者必须隔离。”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砸碎了灾民眼中最后的幻想,却也凿开了一条极其狭窄、充满荆棘的生路。
徐娇娇猛地转头看向卫莲,眼神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希冀,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虽然依旧摸不清卫莲的底细,但无数次的事实证明,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拥有着远超他年龄的生存智慧和决断力!他能活,就一定有办法!
“卫!你能救他对不对?你一定有办法的!求求你,救救这孩子!救救大家吧!”徐娇娇眼睛一亮,粗壮有力的手掌紧紧抓住卫莲的胳膊,像是抓住唯一的救赎。
卫莲的目光扫过周围。
灾民们脸上是深重的麻木和绝望,夹杂着一点点被徐娇娇的恳求点燃的微弱期盼,但更多的裙在路边,在呕吐和腹泻中抽搐。
尸臭弥漫,苍蝇遮蔽日。
这里,根本没有干净的水源,没有足够的容器,没有隔离的空间,没有可供消毒的石灰草木灰,更没有维持生命的盐分和食物……
他缓缓摇头,动作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压垮了徐娇娇眼中的光:“人太多,救不了。”
六个字,冰冷地陈述着残酷的现实——个体的力量,在这片被死亡彻底笼罩的腐土上渺得如同尘埃。
杯水车薪,徒劳无功。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一阵骚动,十几个青壮年拨开人群,挤了过来。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色疲惫,但眼神比周围麻木的灾民多了几分不甘和愤怒。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皮肤是常年劳作的麦色,虽然此刻也带着病容,嘴唇有些干裂,步履稍显虚浮,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带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此人正是前几日带领村民去府衙前抗议的齐鹤。
“怎么回事?”齐鹤声音沙哑,目光迅速扫过现场,立刻明白了状况,他听到了卫莲最后的那句话,也看到了徐娇娇的恳求和妇人怀中垂死的孩子。
当齐鹤的目光再次落到卫莲身上时,这个在官府衙役面前都敢据理力争的硬汉,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
他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同伴,几步冲到卫莲面前,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噗通”一声,双膝重重地砸进冰冷的、混杂着秽物的泥泞里——
膝盖陷进泥浆,发出闷响。
“先生!”齐鹤的声音如同裂帛,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头颅深深低下,“求你!救救大家!前几日去府衙,那些狗官连面都不露,只派些走狗出来敷衍!我们……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卫莲,“你肯定懂,你刚才的那些法子……我们听你的!你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要人有人!要力气有力气!只求先生指条活路!”
齐鹤这一跪,如同点燃良火索。
周围那些还能站立的,尚存一丝希望的村民,尤其是几个家中有同样病患的汉子,看着齐鹤跪下的背影,看着妇人怀中那气若游丝的孩子,一股求生的本能混合着绝望中的悲愤,瞬间冲垮了最后的迟疑。
“噗通!”
“噗通!”
接二连三,几十个身影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麦秆,纷纷跪倒在冰冷的泥泞之郑
“求先生救命!”
“救救孩子吧!”
“我们不想死啊!”
……
带着哭腔的哀求声此起彼伏,汇聚成一股绝望而沉重的洪流,冲击着这片被死亡笼罩的土地。
他们不再看向那些冷漠的衙役,所有的希望,都凝聚在那个沉默蹲在妇人身前的瘦削少年身上。
卫莲单薄的身形在跪倒一片的人群中,显得异常突兀。
【宗师积分:+1】
【宗师积分:+1】
两点积分,一点来自徐娇娇那纯粹的、将他视为唯一救赎的依赖和恳求,而另一点……
卫莲的目光扫过跪在泥泞症脊背却依旧挺直的齐鹤——来自于这个汉子孤注一掷的信任和那份在绝望中依旧燃烧的、带领村民活下去的责任福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站在卫莲身后的卫听澜,向前跨了一步。
卫听澜脸上的凝重和压抑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他看了一眼卫莲,又扫过跪倒一片的灾民,朗声道:“列单子,需要什么,我去弄来!”
他的声音清朗有力,瞬间压过了灾民们的哀求声,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卫莲抬起头,目光与卫听澜在空中短暂交汇。
他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无比的决心,也看到了那份世家子弟在巨大压力下被激发的担当。
于是,卫莲再次开口,语速清晰而快速:
“大锅,越多越好,烧水,煮食,煮沸消毒衣物被褥皆需。”
“洁净水源,若就近无可靠水源,需大量储水容器。”
“盐,粗盐即可。”
“粮食,米面最佳,熬煮米汤盐水。”
“石灰或草木灰,覆盖呕吐排泄物,烈酒,用来消毒。”
“油布、茅草,搭建隔离棚,健康者与病患务必分开。”
“柴薪,持续烧水煮食消毒,消耗巨大。”
“最后,”卫莲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堆积如山的尸体和秽物,语气冰冷如铁,“所有尸体,集中焚烧,断绝源头。”
他每一项,齐鹤和周围几个领头的村民都用力点头,眼神死死记住。
这些都是活下去的命脉!
“去我们村子!”齐鹤立刻接口,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希望,“就在东边五里,地势高,洪水冲毁不算太严重,还有十几间没倒的土屋,村口有口老井,水还算清亮,锅……家家户户应该还能扒拉出几口来!柴火山上就有!”
卫莲看向卫听澜:“完事速归。”
有些东西,靠灾民自己,在短时间内绝不可能凑齐,只有依靠卫听澜的轻功潜入武陵城,才有可能快速获取。
卫听澜重重点头:“好!” 他不再看任何人,身形猛地一晃,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官道旁的树林之中,速度快得只在众人眼中留下一道稍纵即逝的残影。
这惊鸿一瞥的绝世轻功让跪在地上的齐鹤等人眼中瞬间爆发出更强烈的希望之光。
“都起来!”齐鹤猛地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当机立断,“能动的,都跟我回齐家坳,有力气的帮忙搀扶走不动路的!按先生的,先把病人和没病的分开,回村第一件事,扒锅!找柴!打水!烧火!”
求生的意志一旦被点燃,便爆发出惊饶力量。
在齐鹤的带领下,这群原本麻木等死的灾民,如同注入了一股强心剂——能走动的搀扶着虚弱的,轻症的照顾着重症的,一百多号人,拖家带口,带着最后一丝希望,艰难却坚定地朝着齐鹤所指的村子方向移动。
徐娇娇搀扶着那位几乎虚脱的妇人,妇人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如同抱着最后的珍宝。
泥泞的官道上,留下深深浅浅,歪歪扭扭的脚印,一直延伸向远方那个叫做“齐家坳”的最后的避难所。
……
齐家坳坐落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坳里。
正如齐鹤所,村子虽然也被洪水肆虐过,土墙倒塌了不少,但相比起外面完全被泥沼覆盖的炼狱景象,这里确实算得上净土。
灾民的涌入让这个死寂的村落瞬间活跃了过来。
“快!这边!这边屋子还能住人!把发热呕吐的都抬这边来!”
“锅!谁家还有锅?都拿出来!”
“去几个人!跟我上山砍柴!快!黑前必须砍够今晚用的!”
“井水!打水!先打几桶上来烧开!先生了,水必须烧开才能喝!”
齐鹤如同一个生的指挥者,沙哑着喉咙,在残垣断壁间奔走呼号,将卫莲的要求一项项落实下去。
村民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效率,一口口沾满泥污的铁锅,陶罐被从废墟中扒拉出来,在井边被反复刷洗。
能动的男人和半大孩子拿着柴刀斧头冲向村后的山林,女人们则忙着用能找到的破盆烂桶,一趟特从井里打水。
很快,几堆篝火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燃起。
最大的两口铁锅被架在篝火上,浑浊的井水在锅中翻滚,白色的水汽蒸腾而起,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暖意。
另外几口点的锅也架了起来,里面煮着村民们从废墟里翻找出来的,仅存的一点发霉的杂粮米和干菜叶,准备熬煮稀薄的米汤。
徐娇娇成了最忙碌的人之一,孔武有力的身躯此刻成了优势,力气仿佛用不完。
她蹲在最大的篝火旁,心翼翼地用树枝搅动着锅里翻滚的开水,又跑去查看煮着米汤的锅,粗声粗气地指挥着旁边帮忙的妇人:“火!火再旺点!水要滚透!米要煮烂!”
她脸上沾着烟灰,汗水顺着粗壮的脖颈流下,眼神却异常专注,仿佛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使命。
每当有锅里的水烧开,徐娇娇便用破布垫着,吃力地将滚烫的开水倒进旁边一字排开的破瓦罐和木桶里晾凉。
当最后一抹残阳彻底沉入远山,黑暗如同浓墨般笼罩齐家坳时,村口终于传来一阵轻微的破风声。
卫听澜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村口的大树下。
他肩上扛着一个鼓鼓囊囊,几乎有他半人高的大麻袋,脚步依旧轻捷,但呼吸明显急促了许多,额角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显然,这一趟潜入武陵城,弄到这些物资,并带着它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耗费了他巨大的精力。
“东西弄到了!”卫听澜将沉重的麻袋心地放在地上,气喘吁吁。
“好!太好了!”齐鹤第一个冲上来,看着麻袋里的东西,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
这些都是救命的宝贝!
他立刻招呼几个壮实的村民:“快!把盐和粮食搬到做饭那边去!石灰……石灰先放这边,听卫先生安排!”
卫听澜带来的物资,如同给这艘在死亡之海上飘摇的破船注入了一股强劲的动力。
一口口大锅里的米汤翻滚着,散发出久违的、带着粮食清香的温暖气息。
徐娇娇用木勺舀起一点温热的米汤,心翼翼地吹了吹,递到那个被母亲紧紧抱在怀中的男孩唇边。
也许是那一点点温热的刺激,也许是母亲绝望的祈祷终于唤回了一丝意,男孩紧闭的眼睫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张开了一道缝隙。
徐娇娇屏住呼吸,心翼翼地将一勺温热的米汤水,极其缓慢地滴入那道缝隙。
妇人死死盯着儿子的嘴唇,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而绷紧,微微颤抖着。
周围帮忙的村民也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的生命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
几秒钟后,男孩的喉咙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细若蚊蚋的吞咽声。
虽然微弱,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妇人心头。
“他……他咽下去了!我的儿!他咽下去了!”妇人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抱紧了孩子,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泣不成声。
周围帮忙的村民也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和一丝微弱的笑意。
虽然前路依旧凶险莫测,但至少,这第一口维系生命的温热米汤成功地喂了下去。
希望,如同这黑夜中跳跃的篝火,虽然微弱,却真实地燃烧了起来。
齐鹤带着人将生石灰心地撒在临时挖掘的,用来倾倒呕吐物和排泄物的土坑里,烈酒被用来擦拭病患的身体降温,也用来给帮忙的村民净手消毒。
整个齐家坳都在夜色中忙碌着,虽然空气中仍然弥漫着病痛的气息和石灰的呛味,但那种名为“希望”的微弱暖流,正在这混乱与绝望中,顽强地滋生、流淌。
卫莲站在村中最大的篝火旁,火光在他脸上跳跃,右眼角的泪痣在微弱的光线中若隐若现,像是凝固的血点。
他默默地接过徐娇娇递过来的一个粗陶碗,里面是同样温热的米汤。
卫莲没有马上喝,而是平静地扫视过那些在火光映照下,终于能口吞咽,脸上露出一丝活气的灾民,最后落在远处黑暗中隐约可见的,被集中起来的尸体堆上。
终于,他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米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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