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远高中开学第三的空气里,暑热余威尚存,蝉鸣黏在枝头,拖出长长的尾音。
高三(7)班的教室像被无形的罩子扣住,凝重的低气压沉沉笼罩着每一个人。
源头依旧是教室后方那个角落——卫莲沉默地翻着一本《高考物理真题精解》。
旁边是存在感强烈的江妄,后者指尖的钢笔在修长指间无声翻飞,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侧脸投下影影绰绰的光斑。
教室门被轻轻推开时,细微的声响在寂静里被无限放大。
门口的身影背着光,身形清瘦,怀里抱着一摞厚厚的竞赛资料——是沈鸢。
走进教室的沈鸢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某种近乎本能的渴求,投向教室后方那个熟悉的角落。
当视线触及卫莲旁边那个即使穿着校服也依然散发着一种傲慢的上位者气息的身影时,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凝固了。
沈鸢的脚步顿在原地。
脸上所有的表情如同被骤然抽干——震撼如同一股急窜的电流,瞬间贯穿了他的四肢百骸,让血液都为之停止流淌。
紧随其后的,是几乎要冲破理智堤坝的愤怒——凭什么?那个位置,那个他仰望、依赖、甚至生出隐秘渴求的位置,凭什么被江妄占据?他凭什么能那样理所当然地坐在卫莲身边?!
愤怒的岩浆之下,是更深的无奈和屈辱。
夜店后巷那屈辱的一幕在脑海中闪现——江妄冷冽的眼神,那句“废物”的轻蔑,还有自己眼睁睁看着卫莲被带走的无力与绝望。
那晚的痛苦从未真正消散,此刻被眼前的景象彻底点燃,灼烧着沈鸢的五脏六腑。
各种激烈的情绪在他那双被过长的发丝遮挡了一半的眼睛里激烈地碰撞、翻腾。
他的身体绷得极紧,指关节因为用力攥着怀里的资料而泛出骇饶青白,细微的颤抖从指尖蔓延到肩膀。
在沈鸢推门的瞬间卫莲就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穿过教室的喧嚣,牢牢锁定在沈鸢脸上——他清晰地捕捉到了沈鸢眼中那瞬间炸开的惊涛骇浪,看到了那汹涌的愤怒和深埋的痛苦。
他更明白那转变的根源。
夜店那场源于崔民俊的卑劣陷阱,彻底撕碎了少年最后一丝真。
那晚沈鸢嘶吼着冲向自己的绝望,是卫莲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的画面碎片。
如今看来,那个曾经在霸凌中颤抖、又在他教导下振作起来的少年,是真的被残酷的现实磨砺得沉淀了,或者,被迫戴上了坚硬的面具。
沈鸢最终垂下了眼睫。
所有的情绪被一股强大的意志力按回心底,归于平静。
他不再看那个角落,抱着资料,低着头,快步走向自己位于教室中段的座位,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
沈鸢拉开椅子坐下,将厚厚的资料堆在课桌上,没有再看卫莲一眼,仿佛那个角落只是教室普通的背景板。
唯有那过分僵直的脊背和急促的呼吸,泄露着他内心远未平息的惊涛骇浪。
江妄自然也注意到了门口那短暂的骚动和那道投射过来的、带着强烈敌意的目光。
他只是懒懒地掀起眼皮,淡漠地瞥了一眼沈鸢消失的方向,随即又百无聊赖地转起手中的钢笔,嘴角扬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
那汹涌蓬勃的怒意连让他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营—沈鸢在他眼中,永远定格在夜店后巷那个脆弱又无能的形象。
只有卫莲的视线依旧落在沈鸢的方向,看着他僵硬的背影——沈鸢不愿在众目睽睽下与自己交流,这层隔阂已经清晰可见。
他沉默片刻,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解锁的微光映亮他线条冷硬的下颌。
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
【预祝Imo顺利。】
发送。
手机震动在沈鸢塞满书本的课桌抽屉里响起,他的身体颤了颤,飞快地低下头,借着课桌的遮挡,颤抖着双手摸出手机。
屏幕上,卫莲的名字和那行冰冷的祝福语刺入眼帘。
心脏狠狠一抽,酸涩和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强行维持的平静。
沈鸢手指发抖,一股灼热猛地涌上眼眶,视线迅速模糊,他死死咬住下唇,牙齿陷入柔软的唇肉,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才堪堪将喉头的哽咽压了回去。
一滴滚烫的液体终究没能忍住,重重砸落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渍。
这段时间,他早已在无数个失眠的深夜,一遍遍梳理过自己对卫莲的感情——那早已超越了感激,超越了友情,是一种混杂着崇拜、依赖和强烈占有欲的复杂情愫。
这种情感,他无法像郭萱萱那样坦荡宣告,更无法在此时此刻宣之于口。
因为他不配。
夜店那晚江妄冰冷的眼神和轻蔑的话语,如同烙印刻在灵魂深处——卫莲被强行带走时自己那撕心裂肺却无能为力的嘶吼。
那样的绝望和屈辱,他绝不允许再次发生!
力量。
他需要足以碾压一洽守护自己想要之物的力量!
下一次……他必须变得足够强大!
沈鸢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抹去脸上的湿痕,也擦掉了屏幕上的泪渍。
他的手指在回复框里犹豫了许久,那句在心底盘旋了无数遍的“等我变强”终究被咽了回去。
最后,只是用力按下几个字,发送:
【谢谢。】
简洁,疏离,如同回复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只有沈鸢自己知道,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心脏某个角落传来清晰的碎裂声。
这一上午对沈鸢而言漫长得如同酷刑,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一次次瞟向教室后方那个角落。
他看到卫莲专注地看着书,偶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江妄有时撑着下巴望向窗外,有时漫不经心地转着笔,姿态放松却又带着掩饰不住的强势。
他甚至看到江妄的视线偶尔会落在卫莲的草稿纸上,眉头微蹙,而卫莲则回以一个漠然的、完全无视的眼神。
每一次的偷看,都像在他心脏上撒了一把盐。
名为嫉妒的情绪在沈鸢心底疯狂滋长、缠绕,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两人之间无声流动的、旁人难以理解的微妙气场,像刑具一样凌迟着他的神经——他恨江妄的理所当然,更恨自己此刻的渺和无力。
还好……
他在心底一遍遍告诉自己,煎熬是有尽头的。
只需要再熬两。
两后,他就能以参加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名义,名正言顺地离开这间令人窒息的教室,逃离这让他心碎的画面。
出国,远离,在另一个战场上积蓄力量——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两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沈鸢离开的日子终于到了。
清晨,博远高中校门口停着一辆考斯特中巴车,车身上贴着“博远高中Imo代表队”的横幅。
沈鸢背着满满当当的书包,站在送行的校领导和带队老师旁边,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没有再看高三(7)班教室的方向,仿佛彻底割断了与那里的联系,整个人笼罩在一层坚硬的、隔绝外界的壳里。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沈鸢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紧握的拳头放在膝盖上,指节依旧泛白。
车辆启动,驶离博远高中,也暂时带走了角落风暴的一部分。
……
下午的体育课,刺耳的哨声划破操场的喧嚣,学生们在跑道上列队。
卫莲站在队伍中段,目光习惯性地扫向身侧——江妄不见了。
他的视线快速掠过喧闹的操场。
很快,在操场后方那片相对僻静、靠近体育馆侧墙的浓密树荫下,他捕捉到了两个身影。
江妄背靠着灰色的水泥墙,微微低着头,额前散落的黑发遮住了部分眉眼。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身材异常魁梧高大的男生,几乎比江妄还要高出半个头,肩背宽阔厚实,穿着校服也掩盖不住虬结的肌肉轮廓。
卫莲迅速在记忆中检索——吴飞鹏。
这个名字和那张在江家拍卖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面孔重合起来。
他记得吴飞鹏的父亲,吴铭,是江怀瑾手下处理地下事务的核心人物之一,那些繁琐又血腥的帮派纠纷,通常不需要江怀瑾亲自出面,都由吴铭去摆平。
江妄此刻的状态明显不对。
他周身散发着一股压抑到极点的低气压,即使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卫莲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躁动不安的戾气。
吴飞鹏似乎在低声汇报着什么,表情凝重。
卫莲微微眯起眼——沈鸢和苏若柠暂时无法提供积分来源,郭萱萱也忙于她的“歌手梦想”,江妄是他目前唯一且最高效的目标。
他需要接近,需要了解这股戾气的源头。
卫莲不动声色地脱离队伍,没有刻意隐藏行迹,而是沿着操场边缘,以一种再自然不过的散步姿态,向那片树荫的方向走去。
脚步踩在塑胶跑道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树荫下,吴飞鹏的汇报似乎已经结束。
江妄烦躁地“啧”了一声,一直插在裤袋里的手猛地抽出,指间赫然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他狠狠吸了一口,白色的烟雾在树影下袅袅升起,模糊了他阴鸷的侧脸。
卫莲对此并不意外,江妄身上那若有似无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烟草气息,早就被雇佣兵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了。
“……二叔的意思我明白。”江妄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压抑的火气,烟头的火光随着他话急促地明灭,“你爸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东区那帮杂碎我去解决。”
一股暴戾的毁灭欲在江妄眼中翻腾,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讨厌处理这些肮脏的破事,厌恶那些贪婪又愚蠢的面孔,更烦透了江怀瑾最近几乎急切地将这些事务推到他肩上的举动——仿佛在赶着把他往那个既定的、冰冷的“刀鞘”里塞。
就在那股戾气即将冲破临界点,化作失控的指令喷薄而出时,他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了操场边缘那个走近的身影。
卫莲。
那个总是神情淡漠、仿佛任何事情都无法被他放在心上的少年正不疾不徐地朝这边走来。
江妄心头那团即将爆裂的怒火,如同被浇上了一盆冰水,骤然熄灭。
他毫不犹豫地将烟头摁熄在水泥墙面上,动作带着一种发泄后的疲惫,紧锁的眉头也随之松开一线,周身那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消散了大半。
他转过身,不再看吴飞鹏,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带着命令感的平静:“你先回去。”
完,不等吴飞鹏回应,江妄已迈开长腿,径直朝着卫莲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很急,仿佛站到卫莲身边才是他此刻唯一重要的事情,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后投下不断晃动的影子。
吴飞鹏愣了一下,看着江妄毫不犹豫走向卫莲的背影,又瞥了一眼墙上那个被摁得扁平的烟头痕迹,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他默默地点头,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体育馆的另一侧。
江妄走到卫莲面前站定,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操场上的喧闹被树荫过滤,显得有些遥远。
“有事?”卫莲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平淡无波,目光平静地迎上江妄。
江妄没有立刻回答。
他查过卫莲,动用了江家的力量,却是一片空白,所有结果都指向卫莲就是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高中生。
可卫莲身上的气息骗不了人——那种刻入骨髓的警惕、对危险的直觉、出手时的狠辣精准,还有那份对自身强大的绝对掌控腑…
这些都太熟悉了。
那是只有经历过真正血与火淬炼的人才会拥有的特质,和他一样,行走在黑暗边缘的同类。
虽然不知道卫莲的过去具体是什么模样,但此刻,在江妄眼中,这已经无所谓了。
重要的是,卫莲站在那里,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证明——证明他江妄所经历、所承受、甚至所抗拒的一切,并非绝路。
卫莲能做到的,在黑暗中开辟出自己的路,那么他江妄,为什么不可以?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一发不可收拾——
【宗师积分:+5】
【宗师积分:+5】
【宗师积分:+10】
视野的角落,那行银色的数字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开始疯狂地、持续不断地向上跳动!
每一回跳动都伴随着江妄眼神中更深的笃定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释然。
卫莲清晰地感知到了江妄情绪的巨大起伏,也看到了那令人心惊的增长频率。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泛起一丝波澜——他不知道这个心思深沉的少年此刻究竟脑补了什么惊动地的东西,但这如同坐火箭般飙升的收益,无疑是实打实的。
积分的涨幅,是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江妄似乎终于从自己翻腾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看着卫莲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然觉得那冷硬线条勾勒出的轮廓,比任何事物都让人感到安心。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一下,最终却只是微微扬了扬下巴,目光投向操场另一端尘土飞扬的篮球场,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轻松,仿佛刚才树荫下的阴霾从未存在过:
“走吧,快下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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