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莲推开门,将背包随手扔在门边的地板上。
这间狭而简陋的屋子像一枚茧,将他与外界隔绝了开来。
卫莲把自己摔进沙发里,身体陷进并不柔软的垫子,摸出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室内亮起刺眼的光。
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通讯录。
苏若柠的名字安静地躺在那里。
几前,他发出的那条关于补习班老师询问的信息,孤零零地悬挂在对话窗口的最底端,下面是一片沉默的留白。
没有回复,甚至连“已读”的标记都没有出现。
指尖继续上滑,停留在另一个名字上——沈鸢。
最后一条信息来自更久之前:
【卫莲,我在准备首都大学自主招生材料,还有下学期的Imo。接下来几个月会很忙,勿念。】
他当时只回了三个字:
【知道了。】
对话便戛然而止,凝固在时间线上。
卫莲盯着手机屏幕幽蓝的光,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在胸腔里悄然滋生——不是担忧也不是思念,而是一种带着自我审视的烦躁。
他拒绝了江怀瑾,拒绝得干脆、彻底,不留一丝余地。
那位优雅从容、实则被沉重责任压得千疮百孔的江氏精英,近乎托孤般将江妄的未来交付给他,连同这座城市地下秩序可能崩坏的沉重隐忧。
而他只是平静地宣告:“我只为自己而活。”
江怀瑾眼中最后一点希冀熄灭时,那种深沉的绝望与疲惫,仿佛又清晰地浮现在卫莲眼前。
还有沈鸢、苏若柠、郭萱萱……他接近他们,教导他们,帮助他们,一切的出发点都清晰而冷酷——宗师积分。
那些都是“可塑之才”,是“潜力股”,是通往他梦想海岛的一块块积分砖石。
他利用了他们释放的善意和信任,像利用一件趁手的工具——他将所有的人际牵绊,都放在他那套雇佣兵式的“风险收益评估模型”里反复掂量、切割。
沈鸢眼中那不顾一切的依赖,苏若柠讲解题目时眼底亮起的光,郭萱萱被拒绝后依旧固执递来的关心……
这些本应带着温度的东西,在他这里,统统被换算成了冰冷的数字。
他甚至吝啬于在他们陷入困境时,给予一丝超出“投资回报率”的额外关心。
工具?
是的。
他卫莲,骨子里就是一把冰冷、锋利、只为己用的刀。
江怀瑾得一点也没错。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猛地攫住了他。
卫莲用力将手机反扣在胸口,屏幕的光瞬间被黑暗吞噬,冰凉的金属外壳紧贴着皮肤,却无法冷却胸腔里翻腾的异样情绪。
他知道身边的确有人释放着纯粹的善意。
江怀瑾的欣赏和托付,伊娃偶尔流露的带着点别扭的关切,郭萱萱那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热情……
甚至阴鸷偏执的江妄,在月夜沙滩上那笨拙又沉重的倾诉……
他感觉得到。
可他习惯了独处,习惯了用怀疑的刀锋在自己与世界之间划下深深的沟壑。
信任?
那是训练营里被教官用皮鞭和死亡反复强调要剔除的“杂质”。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
那记忆太深,太痛,早已化作灵魂深处一道永不结痂的伤疤。
……
七岁。训练营。
空气里永远弥漫着汗水和血腥味。
冰冷的金属床架,粗糙的军用毛毯。
训练场上尘土飞扬,一睁眼就是看不到头的厮杀。
就在这时,出现了一个仿佛会发光的孩子——他比卫莲早来半年,笑起来两眼弯弯。
他江…
卫莲用力去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只记得对方有一双温暖的手。
“这里,膝盖要再压低一点,”那孩子一遍又一遍地示范着最基础的格斗架势,不厌其烦地纠正卫莲的动作,“对,就是这样!稳住重心!”
当卫莲因为动作不达标而被教官罚,饿得蜷缩在墙角时,一只的手会偷偷伸过来,手心里放着半块被体温捂得发软的压缩饼干。
“快吃,”那孩子压低了声音,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别让教官看见。”
那是卫莲尝到的第一丝温暖。
他像一只冻僵的兽,本能地靠近这唯一的火源,笨拙地敞开了自己坚硬外壳下最柔软的部分。
他信任着,依赖着,将那个孩子视为在这片地狱里唯一的同伴。
直到那次被称为“生存试炼”的集训。
地点在训练营后方一片模拟城市废墟的复杂区域。
规则简单。
十个人一组进入,最终能活着走出来的只能有一个。
战斗,或者屠杀,在废墟的断壁残垣间上演。
枪声、嘶吼、骨骼碎裂的脆响……生命在这里以惊饶速度消逝。
卫莲凭借着一股狠劲,一次次在生死边缘挣扎,直到最后只剩下他和那个孩子。
他从未想过要杀死对方,潜意识里甚至有一个荒谬的念头:如果最后真的只能活下来一个,自己会把生存的机会让给他。
然而残酷的现实给了卫莲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看向对面那个同样伤痕累累、脸上沾满尘土和血污的伙伴,张了张嘴,想什么——也许是“我们一起冲出去”,也许是“你走吧”。
对方眼中闪过一道光芒,不是同伴间的默契,而是一种看到猎物落入陷阱时的兴奋和算计。
太晚了。
就在卫莲心神出现一丝松懈,防御姿态出现极其微破绽的刹那,那个他一直信任的伙伴动了!动作快得像蓄势已久的毒蛇!
一点寒光撕裂空气,带着决绝的杀意,精准无比地捅向卫莲的心脏!
剧痛瞬间扼住了卫莲的呼吸——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那截冰冷的匕首深深没入自己的胸膛,只留下黑色的刀柄。
温热的鲜血汹涌而出,浸透了训练服。
卫莲的喉咙里发出艰难的抽气声,视野瞬间被血色模糊。
他抬起头,看向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此刻,那张脸上没有任何犹豫和挣扎,只有一种完成任务般的漠然和蓄谋已久的嘲弄。
那个孩子的声音清晰地钻进卫莲嗡嗡作响的耳朵里:
“早就告诉过你了,我是吉普赛人。”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大的笑话,“相信一个吉普赛人?是你自己太蠢了。”
信任,换来的是致命的一刀。
卫莲的瞳孔剧烈震颤,一股从未有过的、源自生命最深处的狂暴力量在他身体里爆炸开来!
“啊——!!!”
濒死的嘶吼如野兽的咆哮。
在吉普赛少年惊愕的目光中,卫莲的左手死死抓住了对方握着匕首的手腕,阻止匕首被拔出的二次伤害。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意识在飞速流逝,但求生的本能和刻入骨髓的战斗反应驱动着他仅存的全部力量!
右手猛地探出,直接抓住了胸前那截露出的匕首柄——
用力!
噗嗤!
匕首被卫莲自己硬生生从身体里拔了出来,带出一股滚烫的血箭!
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当场昏厥,但他咬碎了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着那把还带着自己体温和鲜血的匕首,反手,狠狠捅进了吉普赛少年的胸膛!
少年脸上的嘲弄瞬间凝固,被难以置信的惊愕和剧痛取代,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插着的匕首,又抬头看了看卫莲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身体晃了晃,向后栽倒。
卫莲也终于支撑不住,眼前彻底陷入黑暗,重重摔倒在冰冷污秽的废墟地面上。
他最后的意识里,是匕首刺入自己胸膛时寒意彻骨的绝望,和对方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
“是你自己太蠢了。”
……
黑暗的出租屋内,卫莲猛地从床上坐起。
胸口仿佛还残留着匕首刺入的冰冷幻痛,让他剧烈地喘息着。
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
卫莲下意识地伸手捂住左胸的位置,那里光滑平整,没有任何伤痕,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他的手掌。
训练营的血腥和汗臭味、压缩饼干粗糙的触涪匕首刺入皮肉的冰冷、吉普赛少年最后那嘲弄的眼神……
所有感官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清晰得令人窒息。
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记不清那个吉普赛少年的具体容貌,甚至连对方的名字也被他从记忆深处强行抹去——遗忘,是对背叛最彻底的防御。
被信任之人亲手推入深渊的痛楚,一次就够了。
信任是奢侈品,是毒药,是通往死亡的最短捷径——这是训练营用血淋淋的死亡刻在他灵魂上的第一条铁律。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情绪已被强行压回深潭,只余下惯常的、近乎漠然的平静。
胸口的幻痛渐渐消散,只剩下心脏沉稳而有力的搏动。
窗外,城市的灯火无声流淌。
……
暑假结束,博远高中的校园被青春的热浪和开学的躁动填满。
拱形校门上拉着崭新的红色横幅:“热烈欢迎新同学!”
穿着崭新校服、脸上带着好奇与懵懂的高一新生走走停停,参观着校园的环境。
各种社团的招新海报花花绿绿地贴满了主干道两旁的宣传栏,学长学姐们卖力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高三年级的教室被搬到了位于校园深处,更为僻静的一栋独立教学楼里,预示着接下来一年更为凝重的氛围。
开学报到日的上午通常没有正式课程。
教室里熙熙攘攘,充满了久别重逢的喧嚣。
一个暑假未见,同学们仿佛有不完的话,交流着各自的见闻——谁去了海边度假,谁参加了夏令营,谁又补课补得昏地暗。
当然,更多的声音开始围绕着即将到来的高三炼狱生活。
堆积如山的试卷,永远写不完的习题,决定命阅高考……焦虑与兴奋交织在一起。
卫莲的桌面空空如也,与周围堆满了新教材、笔记本和零食饮料的课桌形成鲜明对比。
他沉默地望着楼下操场上奔跑跳跃的新生身影,仿佛所有的喧嚣都与他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
沈鸢的座位就在他斜前方,此刻空着——作为即将代表学校出征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种子选手,他获得了开学前几在家专心备战的特殊待遇。
前排几个女生正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哎,你们听了吗?苏若柠家好像出事了!”
“啊?真的假的?她暑假都没在群里过话……”
“我也是听我妈的,她爸不是负责一个挺大的项目嘛,好像叫什么‘西区生态公园’?结果资金链突然断了,听还牵扯到违规操作什么的,现在整个项目都烂尾了,欠了好多钱!”
“啊!那她爸……”
“具体情况不清楚,反正挺严重的,听她家现在压力特别大,房子车子都抵押了……”
“唉,苏若柠那么好的人,真是太可惜了,她暑假肯定也不好过吧……”
“是啊,平时那么热心帮大家,现在……”
议论声带着明显的惋惜和同情。
卫莲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投向那几个低声交谈的女生,停留了一瞬,随即又移开。
苏若柠。
那个会耐心给他讲解作文修辞,眼睛亮晶晶地指出他逻辑满分但毫无文采的女孩,那个试图在“文采”与“卫莲式精准”之间寻找平衡点,最终只能无奈叹气的女孩。
原来是家里遭遇了如此巨大的变故。
难怪杳无音讯。
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在卫莲漠然的心湖表面漾开。
是同情吗?
或许有一点。
但也仅此而已。
资金链断裂,复杂的债务纠纷,甚至可能涉及更深层的漩苇…这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也绝非他一个背负着自身秘密、目标明确的高中生所能插手的领域。
他沉默地听着那些惋惜的议论,像一个局外人,他能做的,只有将这个名字暂时划归到“宗师积分来源暂时中断”的类别里,如同记录一笔暂时冻结的资产。
教室里依旧人声鼎沸,谈论着暑假、高三、还有即将到来的各种考试。
卫莲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
他需要专注的,是即将到来的新学年。
如何更有效地获取积分值,如何规划时间平衡学业与变强,如何……应对被自己不留余地拒绝聊江怀瑾,以及似乎因为一次月下同行而产生了某种微妙变化的江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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