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堂的檀香刚燃到第三截,谢无尘的叩桌声便撞碎了满室晨光。
沈璃正将玄铁令牌按在盟书最末页,抬头时正见他眉峰紧拧,指节在梨木案几上敲出规律的轻响:“林姑娘的船已误了三日信期。”他抽出案头那封染着海腥味的急报,“东洲药商今早过了琼州海峡,北境战船团的旗号也在昨日出现在珊瑚礁外——可咱们的符文师还在风暴里打转。”
沈璃指尖顿在朱笔上,墨汁在“沈璃”二字尾端洇开个圆点。
她望着谢无尘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笑出声来:“谢大掌柜何时学会看吃饭了?”她屈指弹怜那方“凰羽”令牌,玄铁与木案相击的清响里,腕间骨片泛起金红微光,“林婉儿能在西洲矿洞独自唤醒凰族符文,会被几场风浪困住?”
话音未落,外间传来青鸢的通报:“东洲药商到。”
门帘掀起的刹那,穿月白云纹锦袍的中年男子当先跨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抱檀木箱的随从。
沈璃注意到他腰间挂着的翡翠鱼佩——正是东洲药商联盟大当家周鹤年的信物。
“沈姑娘。”周鹤年拱了拱手,目光却落在她腕间骨片上,“在下此来,除了签盟,还想求个机缘。”他抬手示意随从开箱,层层锦缎下,一尊白玉丹炉泛着冷光,“听闻凰火能焚尽凡铁,不知能否焚尽人间病苦?”他指尖抚过丹炉,“若能用凰骨灰烬炼一炉长生丹......”
谢无尘的茶盏重重磕在案上:“周大当家好算计!凰火是盟中根本,岂能为你一人炼丹?”
沈璃却按住谢无尘欲拍案的手,她望着周鹤年瞳孔里跳动的贪婪,忽然笑了:“周大当家可知,凰火为何认我?”她解下腕间骨片,放在丹炉旁,“因这骨片里刻着凰族与地的契约——要引火,先得有能承受火的魂。”她从袖中取出半粒米大的骨屑,“你用这骨屑试炼。若能炼出丹,我送你三炉凰火;若炼不出......”她指尖划过桌上空白盟书,“便签永久约。”
周鹤年喉结滚动两下,盯着那粒在晨光里流转金红的骨屑,最终咬牙点头:“好!”
当丹炉开始腾起淡青雾气时,沈璃已走到窗边。
海风卷着咸湿的气息扑进来,她望着海平线处翻涌的铅云,耳中忽然传来极轻的振翅声——是信鸽。
青鸢拆了信笺,脸色微变:“林姑娘的船在黑潮区遇了风暴,船主要等浪头平了再靠岸。”
沈璃捏着信笺的手骤然收紧。
她望着远处被风浪撕扯的云层,突然想起林婉儿在西洲矿洞时的模样——那姑娘跪在满地符文碎片里,血从指缝渗出来,却仍咬着牙“我能唤醒它”。
她转身抓起案头的玄铁令牌,令牌触到掌心时,骨片突然烫得惊人,像有团火顺着血脉往心口钻。
“备船。”她对青鸢,“我去接林姑娘。”
“不可!”谢无尘一步跨到她跟前,“黑潮区浪高十丈,你如今虽能控凰火,可魂体......”
“我能感应到她。”沈璃打断他,指尖按在自己心口,那里正随着骨片的热度一下下跳动,“她需要我,就像当初我需要她。”
议事堂外突然传来喧哗。
沈璃掀帘望去,正见码头上的水手们指着海面惊呼——在翻涌的浪涛中,一艘挂着青雀旗的船正破浪而来,船帆被撕成碎片,船舷上还挂着断裂的桅杆,却仍咬着牙往码头方向撞。
船头立着道纤细身影,被风浪吹得几乎站不稳,却始终举着一只手,掌心浮着枚流转金纹的符文。
“是林姑娘!”青鸢喊出声。
沈璃望着那道身影,突然笑了。
她转身抓起案上的盟书,大步往码头走去。
谢无尘在身后喊她,她却头也不回:“去把北境战船团的代表请来,就凰羽媚主心骨,到了。”
暮色漫上码头时,林婉儿的船终于靠岸。
沈璃站在跳板边,看着浑身湿透的林婉儿扑过来,发梢滴下的水在青石板上溅起朵水花。
“我感应到骨片在烧。”林婉儿喘着气,“就知道你们等急了。”
沈璃帮她擦去脸上的海水,目光掠过她掌心那枚仍在发光的符文:“以后再敢在风暴里硬闯,我就把你绑在议事堂。”
林婉儿刚要笑,远处传来谢无尘的唤声:“沈姑娘,北境使者到了。”
沈璃转头望去,谢无尘正站在码头尽头的渔市旁,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
他的目光扫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顿在某个穿灰布短打的男子身上——那男子正低头翻着鱼筐,可脚却朝着码头仓库的方向,鞋帮上沾着半块新鲜的红泥,与南洋细白的海沙截然不同。
“沈姑娘?”林婉儿扯了扯她的衣袖。
沈璃收回视线,拍了拍林婉儿的肩:“先去换身干衣裳。”她望着谢无尘若有所思的侧影,又补了句,“让青鸢给你煮碗姜茶。”
海风卷着晚潮的声音涌进来,沈璃望着码头上渐次亮起的渔火,腕间骨片的热度却始终未褪。
她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就像西洲高炉里炸开的凰火,就像林婉儿掌心不灭的符文,有些事,才刚刚烧起来。
谢无尘的靴底碾过半片贝壳,碎成星点白渣。
他缩在渔市竹棚后,目光紧锁住那灰布短打男子——对方看似在挑海鱼,指尖却总往腰间摸,那里鼓着块硬邦邦的物什。
更可疑的是,他每走三步就用鞋尖蹭一下墙角,红泥在青石板上留下断续的痕迹,像在标记路线。
“北境使者?”谢无尘低笑一声,指节摩挲着袖中短龋
北境苦寒,使者哪会穿这种不挡风的灰布衫?
更别那红泥——分明是京城近郊的赭石土,混着护城河的淤沙,他在南洋二十年,还能认不出朝廷暗卫的脚程?
男子终于挪到仓库后巷,左右张望两下,迅速从怀里掏出个陶罐,就要往砖缝里塞。
谢无尘足尖点地,如夜枭般掠过去,腕间银链缠住对方手腕。
陶罐“啪”地摔碎,刺鼻的硫磺味炸开——竟是装着引线的火药!
“朝廷的狗,倒会挑时候。”谢无尘扯下对方蒙在脸上的鱼干,露出张陌生的脸,“,是太子的人,还是皇后的?”男子咬碎嘴里的毒囊,血沫溅在谢无尘衣襟上。
谢无尘皱了皱眉,蹲身捡起半片陶片,上面刻着个“萧”字——太子的暗卫标记。
他擦净手上的血,望着仓库屋檐下晃动的铜铃,忽然笑了。
掏出怀里的信鸽,在腿上绑了张字条:“按原计划,加三重锁。”信鸽振翅时,他瞥见远处议事堂的飞檐,沈璃正站在廊下,腕间骨片泛着微光。
沈璃指尖的骨片烫得发疼,像有无数细针扎着血脉。
她望着庭院里那株老榕树,风过时,叶子簌簌落了满地,竟与前世沈家被抄时,刑场上飘的纸钱一个颜色。
“青鸢。”她喊了声,“去把林姑娘的符文师们叫来。”
青鸢刚要应,沈璃已走到案前,抽出把银刀划开指尖,血珠滴在盟书上,立刻腾起金红火焰。
“这是凰火印记。”她对着围过来的东洲药商、北境船主们,“若有人想在盟书动手脚,这火会先烧穿他的心肺。”周鹤年盯着那团火,喉结动了动,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袖中那粒骨屑——他昨日用骨屑炼丹,丹炉炸了三次,最后竟炼出颗泛着金纹的丹丸,此刻正搁在他的檀木箱里。
仪式当日,议事堂外飘着五彩旗幡。
沈璃站在主位,目光扫过众人:周鹤年的翡翠鱼佩擦得锃亮,北境船主的皮靴沾着盐粒,林婉儿换了身月白裙,发间别着枚符文银簪,正冲她笑。
“现在,签盟。”沈璃话音刚落,那灰布男子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袖中飞出团黑雾。
“毒烟!”有人喊。
黑雾裹着腥气蔓延,却在碰到盟书的刹那“轰”地炸开——金红凰火裹着黑雾升腾,像朵燃烧的云。
“好火!”北境船主拍着桌子大笑,“老子就跟着沈姑娘不亏!”周鹤年抹了把额头的汗,手忙脚乱地翻出笔:“签!这就签!”林婉儿冲过来,拽住沈璃的袖子:“我就知道你早有准备!”
沈璃望着盟书上逐渐淡去的火痕,目光扫过人群。
谢无尘站在门口,冲她微微颔首——那灰布男子的同党已被拿下,此刻正被绑在仓库里,由符文师看管。
她摸了摸腕间骨片,热度终于退了些,像块温玉贴着皮肤。
暮色降临时,盟书最末页落满墨迹。
沈璃望着满桌朱红印泥,忽然想起前世跪在刑场的母亲,血从发间滴下来,染脏了她绣的并蒂莲帕子。
“娘。”她轻声,“沈家的仇,快报了。”
林婉儿站在码头,望着议事堂升起的“凰羽盟”旗帜,海风掀起她的裙角。
她想起西洲矿洞里的那个夜晚,沈璃把骨片塞给她,:“你能唤醒符文,就像我能唤醒凰火。”如今,那面旗帜在暮色里猎猎作响,像团烧不熄的火。
“林姑娘。”青鸢从后面跑过来,“沈姑娘让您去高塔,有话要讲。”
高塔上,沈璃望着港口的灯火,远处有商船鸣笛,声音悠长。
林婉儿爬上最后几级台阶,见她背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像道不肯弯折的剑。
“你看。”沈璃指着海面,“这些船,这些商队,以后都是我们的眼睛和耳朵。太子以为封了我的嘴,可他不知道......”她转头,眼里有星火跳动,“我要让全下的人,都替我话。”
次日清晨,青鸢捧着个锦盒进来:“东洲周大当家派人送来的,是‘凰火炼制’的长生丹,要当面呈给姑娘。”沈璃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七颗金纹丹丸,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她望着丹丸上若隐若现的符文,忽然笑了——周鹤年到底没忍住,把那日炼出的丹送来了。
“收着吧。”她对青鸢,“告诉周大当家,我明日见他。”
海风卷着晨雾涌进来,沈璃望着窗外渐次升起的商船,腕间骨片又开始发烫。
她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就像凰火焚尽了毒烟,就像盟书锁死了人心,有些事,才刚刚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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